上了马车。
洗墨见孟阶还站在原地,就跑过来问, “公子, 咱们去哪里?”
“跟上他。”
孟阶看着赵熙之的马车就要出了胡同,才抬腿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
已是傍晚了,内城道上的行人并不多,各家各户门前的红绉纱灯笼都亮了起来。青石板上还积着雨水,细密的马蹄落在上面, ‘嘚嘚’的响。
过了两条胡同, 来到一条极为宽阔的长街上, 赵熙之的马车又往前行了不久,到了一家茶馆前才慢慢停了下来。
茶馆是两层的小木楼,因天色已晚,里面的灯烛都点亮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有一处青纱露在外面。晚间有清爽的风拂来,青纱便四下里飘扬。
夏元璃就坐在窗前,她听到马蹄声,微微向外探了探头。孟阶正踩着轿凳下来,他穿一件玉青色的圆领直裰。夜色下,只见他眉目深邃,薄唇轻抿,脸色有几分清冷,让人不敢接近。
她突然就想起前世父亲被永隆帝打入昭狱的那一天,孟阶从皇宫回来。她抓着他的衣袖质问,而他却沉默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她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孟阶却只叫了丫鬟将她搀进屋。
时隔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孟阶当时的眼眸,疏离而又清冷,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没有一句道歉,一句安慰。
他就轻轻的拂去她的手,径直进了书房。
就在那一刻,她筑了很久的心墙终于崩塌了。其实早在孟阶回来之前,她便接到了父亲被打入昭狱的消息。但她依旧不敢相信,父亲帮持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替父亲说。她劝自己,一定是宫里的消息不对,但当看到孟阶那冰冷的麻木的脸庞,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以为有父亲的恩情在,孟阶就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娶她。当她成为了他的妻子,在一起久了,孟阶就一定会被她感动,或许会爱上她。
没错,孟阶是娶了她,给了她正妻的名分。可她却忘了,感情这东西并不是时间久了就能生出来的。面对一块丝毫没有温度的石头,就是她用她全身的血肉焐热了,也焐不透那颗冷冰冰的心。
他娶她,只不过是在利用父亲罢了。可笑的是,她依旧忘不了孟阶,还妄想着有一日他能记起她的好来。
直到那一日,一向不嗜酒的孟阶竟然喝的酩酊大醉。她以为时机到了,满心欢喜的跑到他的床上,却听到他嘴里一直喃喃唤着的是‘琬琬’二字。
原来他不是无心之人,她掩着面,哭的肩膀攒动。她曾心平气和的问过他,“琬琬是谁?”
孟阶当时正在看奏报,闻言突然冷冰冰的望向她,眼神里的戒备让她惊颤,心肠犹如绞住了一般,痛的她难以呼吸。
她为了他,丢掉了骨子里的骄傲,到头来却只换了一颗伤的千疮百孔的心。自此之后,她成日里郁郁寡欢,没过半月便再熬不过了。她都死了,老天竟还不放过她,她一睁眼,竟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她在夏府第一次见到孟阶,他穿着深蓝色的直裰,腰间别了一块梅竹双喜花纹的玉佩,脊背挺直,身形高大,她悸动的心跳和前世分毫不差。
为何偏偏是她十五岁这年?
重活一次,她依旧跳不出这个坑。后来再见,她便听说孟阶已经娶了亲。那个叫做‘琬琬’的女子,那个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子,原来是她。
宣靖帝的皇后。
赵熙之领着孟阶上了茶馆二楼,当看到坐在窗前的身影,孟阶微微一愣。
“过去吧你。”
赵熙之也不明白夏元璃为何偏要他叫孟阶过来。他虽不情愿,但又不想拂了夏元璃的意思。
夏元璃听到声响,连忙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她站起身子,和孟阶福了一礼,“元璃见过孟……大人。”
她看着孟阶,没来由的心下一颤,说话的声音不免就支吾了起来。
孟阶走过去,停在离夏元璃约有一米的地方拱了拱手,“夏小姐。”
夏元璃听出他话语里的客气,心头又绞痛起来,她嗫嚅着嘴唇,许久才虚手一请,“孟大人,请坐。”
孟阶轻轻点头,坐在了夏元璃的对面。小小巧巧的玉棠富贵花纹朱漆四方桌上摆了一整套的茶具,夏元璃双手拿起茶壶,给孟阶斟了一杯茶水递在她面前。
她又慌忙收回手来,捏紧了衣袖。
孟阶见夏元璃低着头不说话,便端起茶盅拨了拨茶盖,轻啜了一口又放下,才开口询问,“不知夏小姐找孟某来所为何事?”
不知怎的,夏元璃闻言只觉得心头涌上千百种滋味,明明她来之前,是已经想好要怎么说的,可现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孟阶又耐着性子等了夏元璃一会。窗外夜色如许,漆黑的天空上还能看到几颗晶亮的星星,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孟阶脑海里浮现出宋琬扶着腰站在廊下,指挥着小丫头搬花盆,他的嘴角就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夏元璃抬头正好看到,她微微一愣,疑惑的问,“孟大人在笑什么?”
“没什么。”孟阶敛了笑意,又看向夏元璃,“夏小姐,有什么话你且说来就是。”
夏元璃只觉着嘴里涩涩的,她轻点头,出声道,“孟大人,我父亲很欣赏你,你知道的。”她顿了一顿,又低声问,“你是个聪明人,为何偏要和那谢狗贼沆瀣一气?!难道你不同他站在一起,你就升不了官任不了职了?!谢贼作为首辅把持朝政,将永隆帝哄得团团转,他依仗权势,排除异己,杀害忠臣,买卖官职,甚至到处搜刮珍宝,害的平民百姓家破人亡。你跟着他,就是助纣为虐,你……对得起我父亲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帮持吗?”
夏元璃说的急,一行话下来便气喘吁吁的。她抚着胸口喘了一会气,才听到孟阶冷冷的声音,“夏小姐,你此话说得不太妥当吧?!”
孟阶敛了敛眼眸,起身拱手道,“夏小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孟某就先告辞了。”
他转身走到木梯前,又略一驻足道,“夏小姐,朝堂上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非议的好。什么狗贼的话,少说为妙。你以为你无心的一句,若是被隔壁有耳听了去,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是非来?对夏小姐的名声不好,老师怕是也会牵连其中。”
夏元璃愣了一愣,她看到孟阶就要下楼,突然快走几步,上前抓住了孟阶的衣袖,“孟阶,我……”
孟阶低头瞄了一眼夏元璃拉住他衣袖的手,不动声色的将胳臂背在身后。夏元璃这才意识到失礼,她往后退了一步,咬了咬嘴唇,“抱歉,是我太冲动了,还请孟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孟阶没有说话,他转过清冷的面庞,看到站在拐角的赵熙之。就是下楼,孟阶的脊背依旧是挺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