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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的话也一一点头应下。等礼物收拾好了,轿子备好了,她起身而去,临走时将凤楼看了一看,看向他的眸光幽暗,暗含几分隐忍的怨气。凤楼面色淡淡,交代她一声早去早回,便也拄着拐杖回去歇息了。

    老太太见状,不由得大为欣慰,与香梨道:“这孩子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温顺听话,是个懂事的。”

    香梨为老太太捏着手腕并肩膀,含笑附和道:“自然,咱们五爷什么眼光?外头的那些个红颜知己都已经个个拔尖了,能让他不顾家法国法也要带人往家里抢的,又能差到哪里去?”

    老太太笑嗔:“你这些话说给我听没用,说给老五听去。”半响,又叹道,“我看你就是顶好的,只是你把多半心思都放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了,你也该在老五身上花点心思才对。”

    香梨掩嘴笑道:“我也想呢,但不知怎地,我一看见老太太,就把旁的人全忘到脑后去了。所以我身边的人都说我心里边最爱的人是老太太,我想想也是。老太太,我索性搬到你屋子里,从此咱们祖孙两个天长地久地过下去罢。”

    老太太拧她的腮帮子,取笑道:“我养的八哥都不如你会说话。”笑毕,对她挤了挤眼,“月唤今天回门归宁,老五一个人养伤,我不放心他,你回去煲些汤水送去给他补一补。”

    香梨尚未开口说话,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妇人倒都感慨道:“咱们姨娘爱着老太太,老太太又何尝不是最疼姨娘的那个人?”

    月唤出了老太太的居处,抬眼辨了辨方向,拔脚就往二门的方向走,静好忙问:“姨娘不用回屋子收拾一下么?”

    今天天热,月唤站在日头下,无端端地就有些心浮气躁,心田丝丝缕缕的火气压抑不住,因冷笑着反问静好:“回去收拾什么?那里的一针一线都不是我的,你怕是忘了,我原本是两手空空地从家里被人抢来的。”

    连衣裳都不愿意回去换,带人出了二门,乘上软轿一顶、因留下倩惜看门,李大娘便与静好两人一左一右跟在轿子两边,后头则是几个抬着礼物的家丁。这些家丁腰粗膀圆,大约是老太太为了镇住钟家人,才吩咐香梨故意挑选出来的。

    李大娘等人心中忐忑,坐在轿中的月唤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她爹性子固执,为人最是刻板,若是见着她,同她说那些信守名节的大道理,最后再勒令她当场自尽可怎么办?她要是不愿意年纪轻轻地死去,那以后只能断了来往,此生再也见不着阿娘和花点子了么?

    一行人行走多时,出了嘉兴北城门,一路往城北小灯镇的方向逶迤而去。大约又走了三五里路,轿子忽然顿住,落到了地面上。月唤挑起布帘子,伸头出去问:“到我家了么,这样快?”

    小灯镇还没到。前面是个三岔路口,路口处有一人一马。她从前从不出门,并不认得这个地方,但马上那人她却认得。初初她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把眼睛,再看,是风楼没错。

    凤楼策马行来,到得轿窗前,低下头,对她呲牙一笑。她莫名慌张起来,心头砰砰乱跳,忙忙把轿窗上布帘子放下,隔窗问他:“老太太不是叫你回去歇息养伤的么?你怎么来了?”

    他笑:“想来就来了呗。”

    她问:“咱们先出的门,怎么你倒跑到前面去啦?”

    他说:“我不会抄近路啊。跑得急了些,身上的伤口险些又裂开了。”

    她拿手指一下下地在轿窗上划着字,隔着窗子与他一问一答:“急着赶来,是怕我不愿意再回温家了么?”

    他嗤地一笑:“说傻话做什么,你不回温家去哪里?是怕你一个人回去应付不来。”

    她皱眉嘲笑他:“谁要你好心,自己都伤成这样了。”

    他亦笑:“我的伤,你不说,谁知道?”

    她偷偷掀起布帘子往外瞅,过见他两手空空,并未带拐杖出来。眼下已经到了六月里了,天早已热了,他一身竹青长袍,倒与头一回登岳家门的女婿一般无二。因衣衫周正,从外头看,是无论如何不能得知他实则是一身的皮肉伤的。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心内就生出几缕极细极小的窃喜出来。到得家中,她躲在一旁,家人都叫他一人抵挡一人应付便是。反正是他造的孽,反正他混似魔王,脸皮厚如城墙。

    到得小灯镇的地界,在镇子的大路口遇见一群采桑的小娘子。小娘子们手里各提挎着竹篮蔑筐,里头装着新采的桑叶,这群人原本正打打闹闹说笑话,见这一行人肩挑手抬着许多箱笼包裹由南而来,又看见鲜衣怒马的凤楼,便都噤了声,立在道旁傻头傻脑地呆呆看着。

    轿中的月唤听到外头的说话声音里头似乎有从前一起玩耍的伙伴,便觉有些近乡情怯起来,即便身在轿中,无人能够看见自己,但还是面热心虚,悄悄把身子向角落里缩了一缩。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外头的凤楼策马往道旁急行几步,少顷,又策马回转,屈指敲了敲轿窗,她在轿中跟做贼似的低声问:“不是还没到我家么?不会这么快便到了罢?到了么?可是到我家了?到了么?”

    凤楼不言声,手从轿窗外伸进来,递给她用桑叶包着的一包物事,打开一看,却是一捧紫红桑葚,桑葚个大肉多,熟得正好。她两眼放光,又惊又喜,今年自入夏以来,还未来得及吃过一回呢。

    伸手接了桑葚,心里边的忧愁也即刻忘了个七七八八,捧起来吹了几口,再拈起一粒塞进嘴里。甘甜十分,十分甘甜。把嘴唇舌头都吃得乌黑发紫,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啊?”

    他不由得一乐,反问她:“天底下有你不爱吃的东西么?”

    她想了一想,好像的确没有几样。便又问:“你哪里摘来的?”

    凤楼答:“跟人家讨来的。”

    她心下笑那人傻,要是有人想从她手中讨走这般美味的东西去,那得从她的身躯上踏过去才行。随口问他道:“跟谁讨的?怎么讨来的?”她这样问,其实有点想叫他再去讨要一些的意思。

    听得他答说:“跟人家一个漂亮的小娘子讨的。我没开口说话,就对她笑了一笑,便得了这一捧。”

    气得她,手一扬,一把桑葚险些儿脱了手甩到轿子外头,丢到他的脸上去。她在最后关头又收回了手,没把桑葚丢出去,还不是看这剩下的一把紫红桑葚长得格外惹人怜爱、格外饱满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