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莉莉:“内部员工价,不扯那些虚的。”
江晓媛一听,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顿时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去了。
她前二十来年都是以vip客户的身份进出美发店,只工作了大半年,如今时隔一年,回归顾客身份,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价格也有些不习惯。
陈老板不在,自从老婆怀孕,他就开始无心工作了,一天到晚围着老婆转。
店里的员工们纷纷出来和江晓媛打招呼,连小k都冲她挥了挥手,海伦也破天荒地对她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以后多来”。
当年掐得乌眼鸡一样,突然之间,仿佛自然而然地泯恩仇了。
江晓媛把一头长发交给莉莉,躺在洗头台上,听见莉莉问:“水温怎么样?这手劲行吗?”
她顿时想起陈老板教她用热爱祖国的热情热爱顾客来的那一段,突然笑得不行。
莉莉:“……够了,你配合一点。”
给熟人洗头发当然尽心尽力,莉莉的按摩手法仿佛是比当年纯熟了不少,江晓媛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升高级技师?”
莉莉顿了一下:“高级技师得自费培训,再说吧。”
江晓媛:“培训一下不是挺好的?成本一两年就赚回来了,学到了技术永远是自己的。”
“干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我还能干几年?”莉莉说,“家里年前催我回去相亲找对象呢,我好不容易才攒了这点钱,培训用光了,回来涨不了两天半的工资,我又辞职回老家了……何必呢?”
江晓媛默然无语。
“我没有你那么大本事,将来不可能在城里扎根,总要回去的,早点回去还能趁年轻找个好对象。真羡慕你,”莉莉停顿了一下,继而又说,“太羡慕你了。”
江晓媛想起前一阵子还跟蒋博说过的“自由论”,如今又是这个状态,顿时有点脸疼,讪笑了一句:“都是瞎混。”
莉莉摇摇头,信誓旦旦地说:“你以后肯定会赚大钱的。”
江晓媛啼笑皆非,她想起曾经莉莉对高级化妆师收入水平的向往,大概知道她嘴里的“赚大钱”是什么概念,按照莉莉的标准,江晓媛虽然眼下被工作室拖着未能达到这个收入标准,可真想要,也不是无能为力。
她忽然之间恍然,原来她在别人眼里,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做一次头皮护理,整个人凝滞的状态和收紧的太阳穴都好像得到了舒缓,松快了很多。
江晓媛沿街缓缓地走回去,一抬头,正好看见祁连给她买过衣服的店。她溜达进去一看,被整个店里灿烂的少女风格晃得眼晕,翻了翻价码牌,居然还不便宜,她投给莫名其妙的店员一个鄙视的眼神,背着手走了。
夜风已经有些凉了,江晓媛想,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她浮躁的心突然沉了下来,因为以年为单位,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她发现那里远得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一回头,好像身后跟着一个硕大的奇迹,亦步亦趋地如影随形。
一个人走过了这样的路,有没有天分很重要吗?
“春日新娘”必须要是清新的,一定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小心机,带着几分天真的冲动。
又绝不能寡淡,因为心里充盈着跳跃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江晓媛脚步慢了下来,漫无目的地在她生平所见所闻中翻找类似的基调,随即,她鼻尖好像忽然萦绕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米醋味。
像是一碗煮得口味十分一般的面。
江晓媛出神地回忆了片刻,忽然想:“一提起‘春天’就是草木青青,我为什么不能试试暖色调呢?”
第55章
江晓媛突然跑到马路对面,上蹿下跳地打了一辆车:“师傅,去‘伯爵’,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师傅听了,一脚踩进了油门里,车子“嗡”一声蹿了出去,江晓媛快被蠢蠢欲动的脑补撑炸了,连这一点路都不能等,她翻遍了全身,从裤兜里翻出半包餐巾纸,又跟司机师傅借了一根笔,心无旁骛地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要温暖而灿烂,不能有一点含蓄的灿烂,要毫无阴霾、跃跃欲试。
但灿烂与炽热是不同的,灿烂是一定要带着一点天真,不能繁琐,要简洁而凛冽。
江晓媛飞快地在皱巴巴的餐巾纸上留下了“凛冽”两个字,中型水的墨汁飞快地在白纸上云开,她顺手在晕墨的地方补了两笔,勾勒了一朵花。
对了,“春日”怎么会只有甜美呢?
要从漫长的冬天里苏醒,必须要含着点燃世界的力量才行,要无所畏惧、横冲直撞,但又不能没有保留——因为盛极必衰,芳菲尽头,就由春转夏了。
所谓“灵感”,其实就是水里的气泡。
当人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必须要等风浪来时,才能看见浪花上漂起来的白色气泡,而它们稍纵即逝,可能来不及捕捉就碎了。
只有一头扎进水里,才能在搅动的液体中触碰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泡泡。
这种时候,身在其中的人仿佛随便捞一把,就能凑出一副熠熠生辉的作品,然而是在此止步,还是无视这些爆发的灵感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潜下去,就成了一个更很艰难的选择。
有时候并不是人不想做出努力,而是要放弃充盈在脑子里的无数念头,是十分苛刻而残忍的。
江晓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反正蒋老师已经枪毙了她无数版的方案,她已经心疼得麻木了。
从漂浮到深入,舍弃第一把抓住的灵感,继续深入,把自己有生以来的阅历穿成一线——
每次从一个主题下潜到无从深入时,再一把抓住的最深的东西,就是最后的答案。
当她耗净肺里最后一口空气,就像再一次地征服了自己。
至于征服了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征服别人,那已经不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
因为她哪怕榨干血肉,也无法做出更好的东西了。
江晓媛一整晚做了不知多少份方案,做完出去倒一杯咖啡,喝完回来就开始删改,两遍删改之后最开始在出租车上做的初稿俨然已经面目全非,她等于重头再来。
等她觉得灯光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才在无比的亢奋与缺氧中发现,天好像已经亮了。
一夜过去了。
江晓媛最后把自己的方案定稿整理了一遍后,忽然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她原地坐了几秒钟,游魂一样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