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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鬃毛,猛地蹿了起来,几乎是凌空从巨兽的脖子上面翻了过去,追出来的马刀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几乎是毫厘不差地被他躲了过去。

    一个大男人抡过去的重量自然不能算轻,巨兽的脖子险些被他提起来,一口气就没上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刹住脚步,便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搂住了。

    北释人尚在空中的时候,便极自然地做了这样一个动作,仿佛是亲切地搂住宠物的脖子似的,执刀的右手近乎温柔地从巨兽颈子下穿过,随后他脚步落地,轻盈得像是一片悄无声息的羽毛,被放开的巨兽借着惯性往前扑了三十步,一声巨响倒地,割开的喉咙喷出的血染红了血地。

    拿马刀的人没反应过来这番变故,他只是本能地一招劈空便横刀追至,只听“呛啷”一声,他的马刀被架住,铁器相撞,那股强横的力量叫他拿着马刀的手腕巨震,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被掀起的帐帘陡然落下,呼地向他的脸面招呼过去,一下遮挡了他的视线,用马刀的人忙后退几步,用手去揭那厚重的帐帘。

    就在此时,一股凛冽到几乎实体化一般的杀意凭空袭来,这身经百战的武士有那么一瞬间汗毛倒竖,几乎想要弃刀而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骨骼裂开的声音似乎通过不同的渠道传到他的耳朵,清晰如同雷鸣,他低下头只见一把尚未成型的废刀笔直地穿过了那厚厚的毡子帘,毫不拖泥带水地通过了他的胸口,无坚不摧一般。

    这时,那飘飘摇摇地在风中周旋不已的枯叶,方才落了地。

    北释有那么一点想咳嗽,然而他轻轻地舔了一下刀刃上沾着的血,品尝到了那股冰凉、咸腥的味道,便又生生地把那一阵胸闷给压了下去。

    凛冬里寒铁铸成的刀尖上舔来的血,与四月里杏花树下埋了一冬的酒,是一样的味道。

    能让一个男人醉死在他生命中最繁盛的时刻,除此以外,再无他物可以这样销魂。

    海澜并不上前,他看着那被十个人围在中间的北释,也似乎并不慌张,甚至硬邦邦地伸出手拦住有些不安地想上前的长安,硬邦邦地说道:“最好的刀术,可以轻柔得像一个拥抱,也可以凌厉地劈开巨石,叫世上最硬的铠甲也无处遁形,瞬息万变,你不要添乱,好好看着。”

    他话说得硬邦邦,眼神却温柔无比。

    只是长安不错眼珠地盯着北释,没注意到旁边这人的表情,难得听见这个惜字如金的仁兄开口解说,他也毫不客气地问道:“我没有师父的力气,如果他用一把废刀能劈开巨石,我至少要借马刀的重量才行。”

    海澜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问道:“难道你没发现,他是天生惯用左手的么?”

    长安吃了一惊,几乎要脱口一句“不可能”,然而那些年和北释在山上生活的日子却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他的脑子——无怪他总是觉得北释行动间有一点细微的别扭!

    北释的左手废了多年,不能拿刀,日常生活却没有问题,本来掩盖得极好,但是天生惯用左手的人,通常主眼也是左眼,乃至于走路的时候先提起的脚也会和别人不一样。长安本就对人的动作十分敏感,只是他生性专注,心无旁骛,不大琢磨无关紧要的事,竟然一直没发觉,直到被海澜点出。

    长安七岁学刀,到今天,可以说十几年没有懈怠,他天资极低,又极高。低到有一个不像武士的孱弱身体,又高到偏偏对杀术过目不忘、触类旁通。

    然而或许是因为性情的缘故,又或许他还是或多或少地受了一些身体所限,总是下意识地用偏硬的招式和刚猛的武器,与他那与生俱来的弱气相抵。所以虽然他的精确功夫早已经练到了骨子里,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横冲直撞。

    长安忽然若有所悟。

    他骤然明白了北释的刀为什么没有刀柄,也没有打磨好的刀背,因为那个人把自己当成了刀柄,把自己当成了刀背,行云流水,随兴所至,没有一点凝滞,也没有一点匠气,浑然天成得仿佛和东风成了一体——有刃的风。

    长安虽说没心没肺,并不把自己这拖累一样的身体放在心上,然而这毕竟是个事实,始终是一条隐形的屏障,乃至于北释不让他带马刀,却给了他这样一个不能算武器的铁片,他就像是个被剥了壳的乌龟一样怎么都觉得别扭。

    可是如果一个人的惯用手被废,都能重新走到这样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他那一点问题,还算什么呢?

    仿佛一直禁锢在他身上的屏障豁然消失不见,他觉得开朗起来,长安仿佛抓到了什么,一时又形容不出。

    就在他呆呆出神的时候,北释手中的刀别过一个人的脖子,正好撞上了另一个人的长剑,将对方的武器架开,然而不知是他此时连杀十一人已经力竭,还是没成型的刀终究是不得手,“啪”一声,北释手中的刀短成了两截。

    海澜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化成巨兽狂吼一声,从身后扑上了那人,这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家伙,狡猾得要命,听见背后风声,一剑递出没有用老,便不再管北释,就地滚开,躲开了海澜的攻击。

    他早看准了长安的方向,见他正不合时宜地站在那里,发着呆,被大风吹得活像个纸片做的人,便立刻不迟疑地向他的方向逃窜过去。

    他三步拔地而起,变成一只巨兽,前爪离地,抬起一人多高,便是要压住长安的肩膀。狡猾的老东西心里盘算得好,这一爪下去,面前这个单薄的青年非要皮开肉绽不可,省了他再去咬他一口。

    长安见他扑来,愣愣地也不知道闪身,仿佛是被吓傻了。

    巨兽只见他手中亮出一条一尺多长的废刀,想也不想地抬爪将那刀刃压下,心道这也太可笑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亚兽难道也想学力能扛鼎的勇士那样,用一把小刀便撬起自己一人多高的庞大身躯么?

    长安自然是不能的,握不住,他就松了手,以往也有被迫松手的时候,却没有一次这样从容,那一刻他心里好像没有任何紧张或者焦虑,甚至没有想要怎样借助刀柄和外力将它重新夺回来——仿佛就只是单薄的刀片被大力一压自然弯下去一样,那样理所当然地松了手。

    然后他的身体也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随着脱手的刀侧了身。

    巨兽的爪几乎要按在他身上,大风几乎要迷了长安的眼,他的发丝有一点乱,从脸颊侧飞了出去,露出一张好看的侧脸,刀落地,又竖直弹起,就在这一霎,长安抓住了竖起来的刀底部。

    一刀捅进了巨兽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