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三天后,霍连涛的“征北英雄大会”如期而来。
满城风雨了这么长时间,霍连涛再弄不清水波纹的来龙去脉,那他脖子上顶的恐怕只配叫夜壶了。
可是后知后觉毕竟为时已晚,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的英雄帖已经发得到处都是,再要让所有人当成没看见是不可能的,霍连涛这会想必正骑虎难下。
霍连涛逃离岳阳的时候,就把老弱病残和做事不灵光的都给痛快甩下了,这会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当年霍家堡的得用之人,他在城外弄了个足能容纳上万人的大庄子,家丁们穿梭有序,来往宾客与不速之客虽人数众多,但居然堪称井井有条。
庄子门口拓出一条大道,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带着一帮龙精虎猛的后生分两侧而立,都是刀剑配齐,凛凛生威。
门口一帮不知从哪找来的大姑娘负责引路,个个都是桃红的衫子水蛇腰,两腮若有霞光,来人是粗鲁腌臜的莽撞人也好,是流着哈喇子的老色鬼也好,一概巧笑倩兮软语相迎,乍一看,活似都是一个娘生出来的。
姑娘们进门便先问:“敢问这位英雄可有英雄帖?”
问完,不管来人答的是“有”还是“没有”,她们下一句全是“您往里请”,然后派个姑娘出来引路,好像只会说这么两句话。
李妍本以为能在门口看见几场事端,谁知这么和平,她一边跟着引路女往里走,一边忍不住凑到周翡耳边叽咕道:“这不是有没有都让进吗,那还瞎问什么?”
周翡“嘘”了她一声,谨慎地往四下打量。
原来进得这庄子大门后,还得穿过一片石林,石头高的足有一丈许,倒下来砸死个把人没问题,矮的不足膝盖高,摆放得错落有致。
外人一走进来,便不知为什么,有种阴冷难受的感觉,盯着那些石头看得时间长了还会头晕,逼得人只好将目光放在前面被石头中间夹出来的羊肠小道上。
那小路却又不是直的,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一不留神便没入石海里,寻常人走两步就得转迷糊,只能靠前面的女人带路。
旁边谢允笑着插话道:“自然不是,这石林中的阵法相当精妙,进了这里面,便只能依着人家的安排走,你不妨问问这位带路的姑娘,有帖子的人和没贴的,安排的地方,想必不是一处吧?”
领路的姑娘捂住嘴,回头冲他轻轻笑了一下,因觉得他模样俊俏,便不免多看了两眼,但看归看,她却没吭声——这些女人除了在门口的那两句询问之后,便好似变成了一帮哑巴,无论别人怎么逼问,都只是笑而不语。
那笑容活似长在了脸上,看得久了,周翡居然觉得她们都有点不像活人,怪瘆人的。
谢允见试探未果,便用扇子挡着脸,低头在周翡耳边说道:“完了,看来美人计不管用。”
周翡从来都觉得戏文里那些个一边勾引别人,一边还问别人自己美不美的桥段显得特别不要脸,人人都是俩眼一鼻子,最多分顺眼和不顺眼的,还能美到哪去?因此总是不由得替那些故事里的大小精怪尴尬,此时听闻谢允张嘴便将“美人”名号不问自取,不由得再次对他的厚颜无耻五体投地。
因为得以出来放风,谢允难得不用将一只脚吊起来了,天门锁的另一端短暂地扣在了周翡手上,谢允不知从哪弄了一件宽袍大袖的袍子,往下一垂,能将锁扣结结实实地遮住,不扒开袖子仔细查看,看不出什么异状来。
就是谢公子这宽袍大袖的装扮有点奇怪,别人参加英雄会,大多是方便的短打,为打架做准备,只有他一身鸡零狗碎,像是要来赋诗一篇,讴歌英雄们的群架。
周翡没搭理谢允的胡言乱语,眼见石林到了头,她回头看了一眼来路,皱眉道:“来的人都那么好脾气,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吗?”
朱晨见他俩交头接耳,脸颊绷了绷,随即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就在他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一条赤色的影子从他脚下钻了过去,朱晨吓了一跳,不由得“啊”的一声。
周翡反应极快,一脚踢了出去,脚尖在那东西身上一挑,便将此物横着踹得飞了出去,那东西落地盘成了一团,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三角的小脑袋高高扬起,故作凶狠地冲她张开了长着毒牙的嘴。
朱晨往后错了半步,差点仰倒,这才看清那只是一条拇指粗的小蛇,不由窘得面红耳赤,几乎不敢抬头。
好在他不是最怂的。
旁边杨瑾一见那蛇,当即便面色大变,连退了三四步,如临大敌地将断雁刀也拎出来挡在身前——周翡当年都没有得到过这样郑重的对敌态度。
李妍道:“呀,这么红的蛇以前没见过!”
她说着,十分稀罕地上前一步,捡起一根小木棍。
旁边的吴楚楚此时才感觉到李妍真是周翡她妹,起码这能包天的胆子便是一脉相承,忙道:“当心,有毒……”
话音没落,李妍已经出手如电,用那小木棍削向了蛇身,蛇也是凶悍,见木棍来袭,掉头便咬,它这一掉头的瞬间,李妍便趁机一把扣住了这小孽畜的七寸,“哈哈”一声拎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抓到啦!”
兴南镖局的人都同时退了两步,远离了李妍这怪胎。
李晟额角的青筋都跟着蹦了起来。
这时,不远处有人开口说道:“放开,那是我的蛇。”
李妍一愣,回过头去,见毒郎中应何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近前。
应何从身边既没有同伴,也没有引路的,他就一个人背着一筐蛇,闲庭信步似的走进这古怪的石头阵。
方才看李妍抓蛇都面不改色的领路女子终于变了脸色,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在你身上弹了药粉,”应何从面无表情地说道,“三里之内,你走到哪我的蛇就能跟到哪。”
领路女子顿时觉得身上生满了脓疮一般,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想把自己整张皮都揭下来抖一抖。
应何从又道:“倘若霍堡主真那么大方,谁都让进,做什么要先问有没有帖?你们是想将我们分别派人引到不同的地方落座,万一有什么事便一网打尽吧?”
他说话间,四周草丛里“窸窸窣窣”响个不停,分明只是清风吹过草地的动静,却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毒郎中,每个人都不由得风声鹤唳地怀疑草地里有蛇。
领路女子修长的脖颈上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勉强笑道:“公子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