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筷子先凑到顾潇嘴边,顾潇低头把这夹面条吸溜了,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小少年狼吞虎咽,周遭侍从欲言又止,想来是觉得小主子这般吃相是把皇家风仪都悉数喂了狗。
见楚尧吃得高兴,顾潇心头郁结莫名就松了松,这孩子有些不似皇家的傻气,却总能让他不自觉笑起来。
可惜这笑容并没持续太久,就在嘴角很快消弭。
静王府深夜有客来访。
皇长孙楚珣今日自请要前去城外大通寺为帝王祈福三天,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同行者还有玉宁公主和驸马唐芷阳,顾潇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夜到静王府来。
玉宁公主楚婉宁是唐宸妃的独女,驸马唐芷阳乃是静王妃唐芷音的亲兄长,由此可见静王楚琰与唐家之间联系紧密,便是连婚姻都成了两方联合的红绳。
崇昭帝忌惮儿子,待女儿自然也没有多少细致关爱,好在玉宁公主有个得宠的娘,自己也向来安静本分从不惹是生非,相比她的两个姐妹要更得父皇青眼一些。因此,另外两位宫主远嫁塞外和亲,唯有玉宁公主嫁给了京卫大将军的唐芷阳,夫妻俩长留天京,琴瑟和鸣,如今玉宁公主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
本有唐宸妃这一层影响,如今又有了姻亲维持,玉宁公主与静王府之间向来关系极好,相比之下,楚珣的身份就有些尴尬。
他是皇长孙,早年丧父,几位皇叔不说对他有多好,面子上总还过得去,尤其静王楚琰念着长兄昔年关怀之情,向来是对楚珣颇为宽厚,就连三年前楚尧拜师,若非静王松口允诺,顾潇也不好顺手收他为徒,更别提让他居首徒之位。
然而,自打这一年来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朝堂上党派林立,后宫中勾心斗角,皇子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对待帝心所向的楚珣自然就更为微妙。
楚珣虽然年轻,却是个十分精明通透的人,见状知情识趣地减少了来往走动,是避嫌也是避锋。
顾潇心里盘算着年头,楚尧人小心眼儿少,见到他们当即便笑开了花,放下碗筷就跑过去抱住玉宁公主的手,道:“皇姑姑,你可慢点儿,别吓到小妹!”
玉宁公主正迈过门槛,闻言便笑了,一手虚抚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打趣道:“太医都未诊断出来,阿尧怎么知道是小妹?”
楚尧眨了眨眼睛:“因为阿尧有了珣哥哥,当然要个妹妹!”
唐芷阳忍不住摇头:“阿尧,万一是个弟弟呢?”
楚尧瞪了他一眼:“我想要妹妹,那就是妹妹!”
楚珣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在楚尧面前弯下腰,捏了捏小堂弟的脸蛋儿:“行,皇姑姑肯定给阿尧生个漂亮小妹!”
楚尧心满意足,不再闹腾玉宁公主,牵起楚珣的手向顾潇转头叫道:“师父,珣哥哥来了!”
顾潇走过来,先拿帕子盖在楚尧脸上,胡乱擦掉他油光水滑的花猫脸,这才拱手行礼:“卑职见过公主殿下、驸马爷!”
他如今在静王手下挂了个有名无实的虚职方便行走,见着玉宁公主夫妇自然要遵些礼数,至于楚珣和楚尧都是该对他行礼的弟子,自然免了这一道规矩。
玉宁公主虽然鲜少出宫,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他,闻言便是轻轻一笑,唐芷阳更是亲手将顾潇扶起:“现在没有外人,顾副尉不必多礼。”
顾潇从善如流地直起身,道:“王爷正在书房议事。”
他话说得简单,来的三人却都心思玲珑,玉宁公主当即便笑道:“明日将行,本宫有了身子又是头胎,特来寻王嫂取个经。”
她话说得有理,顾潇暗自拧眉,宫中自有专精此道的太医和宫人,何必要大费周章来找静王妃询问?无非是个托词罢了。
他看了唐芷阳一眼,驸马的笑容温和依旧,只是眼中带了阴鸷,见到顾潇的眼神便接口道:“出行在即,京卫调动频繁,本将军欲与王爷相商此事。”
心下一动,顾潇唤来管家,叫他带驸马去书房,同时请出静王妃,后者心细让婢女在瑶光阁摆好茶点,好让王妃招待玉宁公主。
玉宁公主自始至终都是笑盈盈的,唯独一只捏帕子的手已经指节发白,她也不多废话,很快就跟着婢女和侍从走了。
顾潇见唐芷阳不说话,便看向楚珣,问道:“珣儿?”
楚珣对他规规矩矩地行了弟子礼:“许久不见师父和阿尧,甚是想念,又兼近日练武略有所得,今夜便借皇姑姑的马车行个方便,师父可要不吝赐教才是。”
顾潇失笑,楚尧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他那把木刀,牵着楚珣的手就往练武场跑,脚步如飞半点看不出笨重迟滞,约莫是想一雪上次被楚珣扫落梅花桩之耻。
顾潇看着他们一高一矮两道背影,飞花落叶都被急匆匆的脚步扬在身后,黄衫玉带的贵公子面生暖意,墨发高束的小少年眉飞色舞,举手抬足间轻快无忧,仿佛把万丈红尘烦恼都抛在九霄云外,岁月静好如画卷一般。
然而,也只是如画卷一般。
他眼里似有流光闪过,无声地叹了口气。
顾潇走得很慢,当他来到演武场的时候,兄弟俩已经切磋了数个回合。他眼光毒辣,一瞥就知道楚珣功底扎实出招熟练,必定是下了苦功夫,相比之下楚尧就捉襟见肘,招式出一忘三,步法频频出错,可见平日里把他布置的功课都赖了过去,连基本功都还只是过眼不过心,要不是楚珣手下留情顾着小堂弟的面子,怕是后者早就掉下梅花桩做个滚地丸子了。
三年相处,顾潇并不是没用心教,只是楚尧娇气吃不得苦,扎个马步都要哭爹喊娘,把当初的雄心壮志统统喂了狗,每每坚持不到一个时辰就要撒娇耍赖。他年纪小,又生得可爱,撒起娇来无人能比,王妃又心疼儿子,顾潇坚持了几次也只好无奈放水,左右这小崽儿是生在王室,不用刀口舔血讨生活,如此又何必强扭瓜藤?
饶是如此,当顾潇看到他这惨不忍睹的走位和招式,哪怕占上风的人也是自己徒弟,依然觉得十分丢脸。
楚尧只是偷懒,并不是真傻,两边一交手便相形见绌,他费尽了力气却连楚珣的衣角都碰不到,很快憋红了一张脸,不晓得是气还是羞。
下一刻后颈一紧,他被顾潇拎住衣领往后一丢,但觉耳边风响,脚下便落了实处,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师父站在自己适才留足之地,轻飘飘像片叶子落于枝头。
“阿尧,明日起每天多挥三千刀、加行两万步,为师看着你做。”顿了顿,顾潇看向楚珣,“长进不错,跟为师试试……游龙。”
楚尧到嘴的反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觉得眼前一花,顾潇的影子突然在梅花桩上消失了。
楚珣本能地竖刀在前,恰好撞上一道劲力,紧接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