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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后事,别无选择。

    坤十九已经离开了,他晓得陆巍是明事理有决断的人,必定不负重托。

    他只是有些可惜。

    十年前宫变的时候,坤十九是见过楚尧的,昔时娇气爱哭的小皇孙能长成如今这般生杀予夺、谋算周全的人物,要说他不惊讶,一定是骗人的。

    对方说自己身在掠影,坤十九是信的,毕竟“乾字营”里的人身份神秘唯有统领和帝王心中了然,而且那人行事深得掠影作风,手段更不逊色于他们的前任统领,若非师徒传承,怎会如此?

    更何况,还有西川暗羽的主子亲口认证,那人是十年前神秘失踪的“楚尧”无疑。

    十年化影,一朝面世,是为了替父还报承担旧部责任,也是为了不辜祖先力保家国疆域。

    坤十九敬佩他,却必须对不起他。

    “你步子乱了。”轻柔的声音忽然在耳后响起,坤十九悚然一惊,手下意识摸上了袖中短刃,回头却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粒瓜子砸在脑门上,生疼。坤十九抬起头,看见路边茶馆二楼,眉目生媚的女子凭窗望来,手里还把玩着一只白瓷杯子。

    坤十九转身入了茶馆,拾级而上,看见盈袖坐在窗边,身后有屏风隔绝视线,面前还放了一只瓷杯,里面茶水倒了八分满,还冒着热气。

    盈袖虚虚一引:“辛苦郎君,请。”

    坤十九在她面前坐下,就听见盈袖低声问道:“陆将军那边,答应了?”

    他扫视一圈,四周的客人都是昨晚在杜康坊看到的熟面孔,此处的确是安全的。

    “将军已经去见邢达,此事可成。”

    盈袖如释重负地笑了:“甚好。等这些人松了口,不必将军动手,心里有鬼的……自己就会为了避嫌投诚清理身边的桩子。今天我们都得注意着,恐怕城里要起风,万不能叫风声外露惊了猎物。”

    坤十九点点头,有些犹豫,但还是问道:“那个人……该怎么办?”

    他说得模糊,盈袖却立刻明白其意所指。

    “我们,能怎么办?”盈袖握着杯子,嗤笑一声,“他愿意把自己当饵,就已经做好了葬身鱼腹的准备,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清除奸细助军守关,哪有办法去救他?何况……有的事情不必我说,你也该明白才是,做咱们这行的就算心软也不能手软。”

    坤十九心头一凛,盈袖恰到好处地转了话题。两人就局势又合计了一番,待一盏茶凉后,坤十九告辞离去,盈袖身边的手下也各奔东西,为即将收网做好准备。

    她一个人留在窗口,目光似乎是在看下面的人群,却茫然无着,难得出神。

    冷风拂面,带来些许暗香,只是这香里带了些清苦药味,不觉难闻,反而叫人神智一醒。

    “你一脸倦色,眼底隐现焦灼,是有烦心的紧急事挂在心头了。”药香的主人在她对面坐下,挪开坤十九用过的杯子,自己取新杯倒了满盏,却不自饮,反而推向盈袖,“碎了的杯子不要久握,当心伤手。”

    盈袖的手被他轻轻打开,原本还保持着完形的杯子顷刻裂成一堆碎片,好在里面已经没有了水。

    带着药味的帕子将她的手擦干净,然后把新茶放入,主人这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牛嚼牡丹般饮下。

    盈袖难得怔了怔,她捧着茶水轻抿了一口,低声道:“孙先生……怎么来了?”

    “问禅山的事处理好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孙悯风微微一笑,“蛊毒的解药我已经配置完成,剩下的事情自有别人去做,我想着雁鸣城情况紧急,主子也先行一步,就干脆往这边赶了。一路跑死五匹快马,现在看来……还不算晚。”

    “坤十九想救他,我也想……可惜,我们都救不了他。”盈袖扯了扯嘴角,抬眼看向孙悯风,“江湖上都说‘鬼医’神术妙手,是能起死回生的阎王敌……此言是真,还是假?”

    孙悯风道:“你信便是真,你不信自然是假。”

    盈袖嘴唇翕动:“我……”

    “一药不能医百样人。盈袖姑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盈袖怔怔摇头,就听见孙悯风道:“药医有缘人。我等医者,与阎王争命,与病症角力,但很多时候能尽人事,最终依然药石无灵,这便是无缘了。”

    “要怎样……才算是有缘?”

    “缘分难说,如枯木逢春、大旱甘霖是缘分,久别重逢、相见恨晚也是缘分,但是药与人的缘分……就在于,心。”见盈袖听得认真,孙悯风停顿片刻,忽而笑了,“救命的药我已经给了去救心的人,最后能否药到病除,关键不在于我,而在于他们自己。盈袖姑娘,与其无济于事的担忧和功败垂成的追悔,不如做一些能让胜算增大的事情,如何?”

    盈袖垂目看着手中那条帕子,又抬头看孙悯风笑如春风的脸,默然许久,原本浮现萧瑟的脸上仿佛被暖风吹散凉意,再度显露艳极花开的生机。

    她攥紧帕子,将茶水一饮而尽,继而嘴角一勾,眉眼弯起,轻声道:“好啊。”

    第176章 子夜

    杀机凉胜水,夜色冷如冰。

    大帐里传出数声连响,似有器物翻倒,守在外面的军士却持兵不动,半步不敢擅入。

    这是主将萨罗炎的帐子,里面满地狼藉好似有狂风过境,他却一手阻挡了阿蔓达,含笑退到桌案之后,任人继续发泄怒气。

    自退军回营之后,赛瑞丹就解开了对叶浮生的桎梏,后者不出预料地跟他大打出手,数个回合后两人拉开距离,便开始大发雷霆。

    赛瑞丹退出战圈后就袖手旁观,异色的鸳鸯眼难得闪过一丝怜悯——十年出生入死,换得一朝全盘否决,就算泥菩萨也得意难平。

    他根据细作传来的情报对“楚尧”进行了颇为详细的揣度掌握,静王之事无疑是对方的逆鳞痛处,如今有了阵前之事,对方若是不发脾气,他反而还要疑心。

    毕竟,到底是天家子弟,傲骨骄气今犹在,纵有忍辱负重,也不可能委曲求全。

    然而这怜悯只是一瞬间,就被赛瑞丹抛诸脑后,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是强者,也不需要这样无济于事的东西。

    叶浮生身上到底有伤,跟赛瑞丹打了一场之后又是大悲大怒,一时间急气攻心,脸上血色一窜又倏然褪去,唇边已现殷红。

    “永乐侯,气大伤身,于事无补。”萨罗炎终于开口,凝视着叶浮生因为气怒而微颤的背脊,眼中极快地略过一丝得色。

    叶浮生站在满地翻倒的桌椅碎片间,闻言冷笑回头:“陆巍亲口否认了一切,我还能做什么?”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眼角闪过水光,下一刻又生生憋了回去,半点也不肯露了软弱。

    萨罗炎却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