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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自有武林大会的争名夺利,找上他们无非是得不偿失。权衡之下,端清把太上宫的事务交给了常年静修的师姐——端慧师太,然后带着赵冰蛾去了洞冥谷。

    百鬼门的厚积底蕴,在江湖上显出的只是冰山一角,就算端清与沈无端相交莫逆,但也不多过问其门派私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现在能跟葬魂宫对阵的单个势力,唯有百鬼门。

    当他们被请入凝墨厢,看见沈无端与楚惜微出现的时候,端清就知道他们会答应此事。

    因为沈无端落后楚惜微半步。

    长者为先,是辈分所敬也是地位所崇,当沈无端甘愿站在楚惜微身后,就代表百鬼门真正开始换一个主子了。

    沈无端一手开创了百鬼门纵横密布的情报天网,让里面的孤魂野鬼得以安居地下;楚惜微则将以雷霆手段快刀斩乱麻,把一群鬼魅从地狱带回人间。

    端清看着楚惜微,心里一直崩着的弦慢慢松了。

    赵冰蛾坦明情况,楚惜微借机布局,自始至终端清都和沈无端静默看着,直到他们谈定事宜,达成合作。

    沈无端轻声问他:“你终于决定了?”

    端清移开茶盖,喝下一口滚烫的茶水,面上分毫不露异色,仿佛只是饮了一口无味的凉水。

    他放下茶盏,对沈无端道:“够了。”

    沈无端后来还说了什么,端清已经记不清了,年纪大就容易忘掉很多事情,包括自己曾经做过的很多事、见过的很多人,到如今沧海桑田、人事百废,所记得的不过心头三两人影,眼前一般风景。

    楚惜微要调动百鬼门部署,需得多留两日,赵冰蛾接到了赫连御调令,再也等不得,端清便跟她一起先去了问禅山。

    一路披星戴月,纵马疾驰,恍惚间又是年轻时轻狂快意,可惜马背上不是泼墨如画的绮岁少年,已是霜雪暮色的故人。

    直到今日清晨,他们到了问禅山,赵冰蛾引走步雪遥,端清就趁隙入了渡厄洞。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年轻时候也曾随师兄一同到此与色空论道清谈,只是如今端涯已化朽土,色空也垂垂老矣。

    端清进入密室的那一刻,看到了这些发疯的人,还有在岩洞里盘膝抚琴的色空。

    他看到这些人疯狂麻木的模样,本来静如止水的心里就像砸进一块尖锐的石头,狠狠刺破静水,扎根于河床,如鲠在喉。

    端清见过这样的情况,准确地说在十三年前,他背着顾欺芳离开迷踪岭的那一路,并不少见这般疯狂血腥的景象。

    这是,被葬魂宫迷药灌成疯癫的人牲。

    怒意在胸中一闪而过,也仅仅是一瞬间。

    他早已没有了喜怒的权利,再多的义愤悲恸也是转瞬即逝、旋即无踪。

    手指搭上玉箫,未等端清动手,却听到了色空开口:“是端清道长吧。”

    端清翻身上了岩洞,在色空身边盘膝坐下,道:“他们心已死,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何不许之解脱?”

    色空摇了摇头:“身未死,灵不灭,心为何不能活?”

    端清垂目看去,只见色空依然在拨动琴弦,指腹的茧都已被切开,露出细密的血痕来,不知道他到底已弹奏了多久。

    然而随着《问水》琴曲的继续,发疯的人牲又慢慢平静下来,木然站坐,身体时不时抽搐几下,眼里闪过挣扎。

    “他们所中的药物,量并不大,只是药效来得迅猛,并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色空轻声开口,语气难掩疲态,“我将内力附于琴曲,以《问水》安抚其心神,能降低药物对他们的影响。”

    端清目光一扫,仔细观察过这些人的情况,果然比当年迷踪岭所见有所不同,尚存一线清明。

    中了疯药的人会攻击别人,也会自相残杀,由于气血暴动,点穴已经不能阻止他们,一般情况下只有杀才能令之停止。

    这次因为减少了药量,倒是还有救。

    他看向色空,老僧双目已盲,眼皮塌了下去,看着有些可怖,又因为这几日连催内力,越发显得形销骨立。

    “佛家慈悲,所以他们是故意减少了药量,给这些人一线生机,才能让你甘心被困在这里,还虚耗你的内力,就算破关也难。”端清垂下眼睑,“铜浇铁柱不若画地为牢,算计你的人倒是了解你。”

    色空道:“见死不救,遇厄不渡,非吾辈也。”

    “你有渡厄之心,但无相寺已成劫厄之地。你救得了这四十余人,便要舍寺内千百人?”端清的疑问说得毫无起伏,仿佛只是一个平淡的直述,却偏偏最震人心魄。

    “舍小为大,取多弃少,这的确是自古以来的大局观,然而……”色空低声道,“泰山压顶,事到临头,谁有真甘愿成为被舍弃的那一方?”

    停顿片刻,色空继续道:“无相寺自开国以来日渐坐大,到如今僧人已多不诚之心,沉湎于世俗,不甘于佛偈,被红尘名利遮掩了眼,却不晓得酒色财气俱是毒。此番大劫,未必不是一番历练,经烈火方能涅槃。”

    端清道:“倘若未能涅槃,而是化为劫灰,又如何?”

    色空摇摇头念了句佛号,道:“成败枯荣自有定数,以平常心对待,顺应天意。”

    端清默然。

    他不说话,色空却叹气:“忘情绝念,我本以为你已看透。”

    端清摇头:“我只是看够了。”

    他静默下来,所幸这个岩洞不小,勉强够他栖身,端清闭上眼,在《问水》轻柔的旋律里静心调息,直到石门再度打开,玄素闯了进来。

    人牲从迷茫中惊醒,疯狂地攻击闯入者,端清睁开眼,看着玄素的每一个举止和神情变换。

    短短数日不见,玄素比起在山上时成长了许多,动作里多了灵活,眼神坚毅起来,临阵的反应虽然还有些无措,却能在坚持本心的前提下多出机变。

    端清难得有些欣慰,但也知道不能再拖了。

    玉箫举至唇边,聚起内力吹出一道惊雷之音,在间不容发之际插入琴曲中,强摧神智,震撼心魂。

    这一声箫音凝聚了他半数内力,强行引发这些人体内气血共振,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了。

    玄素被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也想不到端清会出现在这里,满肚子的话卡在嗓子眼儿,一个字也没憋出来,端清却没工夫跟他说废话,三言两语问出了无相寺现在的情况,便要赶他走。

    玄素抓着铜萧,难得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师叔,大师,此地危险不可久留,趁现在步雪遥还没回是来,我们赶快走吧。”

    端清道:“你留在这里无济于事,走吧。”

    “可是……”

    端清眉目淡淡:“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在此耽搁时间,不如回无相寺盯住情况,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