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瑞儿也走这条路。哪知道十岁那年冬天,瑞儿住的房子突然就起火了,说是下人点炭盆时不小心弄得,一点儿火星子就烧了起来,瑞儿先是吓了个半死,后来渐渐康复,又潜心苦读了一阵子,老爷自然是寄予厚望,结果不到一年时间,又被一个不长眼的下人带去池塘抓青蛙,差点儿就淹死在里面,老爷勃然大怒,狠狠斥责了夫人,因为那时候是夫人教养的。”
梅姨娘急得不行,赶紧趁着方其瑞大难不死的由头,说每日梦见方其瑞遭受危险,惴惴不安,求方老爷将方其瑞放在自己身边教养。
“实不相瞒,这件事只有老爷和瑞儿知道。”梅姨娘眯眼笑着,神情淡然的像是在说别的事情:“我是罪臣之女,当初因祖父犯事,家里遭遇祸患,沦落到青楼。我虽不想瑞儿高中踏入官场,不过他那时年纪尚小,不急于一时,因此没管,由着他锋芒毕露。谁承想他太过于聪慧,竟然遭人嫉恨,总想让他突遭横祸小命不保,因此才去求了老爷,允了此事。”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陈氏便又找借口将方其瑞要了回去。请回去时也是承诺万千,说一定会派人好生照料。果然,一二十人围绕着方其瑞每日好好伺候。那些人都是吃喝玩乐的高手,每日带着方其瑞不是赌博摇骰子,就是哪家酒楼新开张去大吃一顿,再不就是斗鸡斗雀,不务正业。
方其瑞得了梅姨娘嘱托,便再不打算科举入仕,只一门心思的吃喝玩乐,混着等方老爷分家。
“若非为了你高兴,他只怕童生考试现在还过不了呢。”梅姨娘低声道:“你的境况你想必比我还清楚,府里的人谁不是迎高踩低,你又没个好靠山,夫人一味也瞧不得瑞儿好,自然不会真心实意待你。当初是冲着你才女的名声才求娶的,若非瑞儿此举,你才女的名声渐渐陨落,只怕会越发一文不值……”
只有这一个优势,所以方其瑞违背对梅姨娘的承诺,忍不住露了一点锋芒,将自己的优势放大,以拯救那些劣势的地方?
何家贤黯然。他的体贴,比她想象的尤甚。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瑞儿过了童生考试,府里的人对你和善多了?老爷也背地里夸了你几句,他们的态度立刻就好起来了。”梅姨娘回忆着:“上次挨打的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我记得瑞儿是从来不对女人动粗的,连句重话也不曾听他说过,府里不知道多少丫鬟挤破脑门想跟在他身边伺候,可为了震慑那些想害你的人,他亲自动手,如今府里的姑娘们看着他都避之不及……”
“他对你的心,我瞧着是透透的,不知道你瞧着如何呢?”梅姨娘拿出帕子捂着嘴痴痴的笑:“听说,成亲都大半年了,每日还是他早起给你上妆,可是?”
“那些不过是常出入……那种地方的伎俩,我不稀罕。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化过……”何家贤被梅姨娘几句话说的动容,却又经不起她的玩笑,顶着头皮嘴硬道。
“是,当时怪我没跟你说明白。那传说中青楼里的相好,不过也是当初我一位故人之女,只是我沦落风尘的时候,她才出襁褓,被送进教坊长大,待及笄后能接客了,就被送出去了,我也是偶尔得知,便叮嘱瑞儿借由花天酒地的名声,多去照顾照顾她。上次与文磊少爷起冲突,也是因为如此。”梅姨娘拉过何家贤的手:“瑞儿心里只有你,你身在其中看不真切,我可是瞧的明明白白的。”
“你不曾想过,若非你对瑞儿如此重要,夫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与你?”梅姨娘细细道来:“瑞儿若是不顾及你,你不过是她从小门小户娶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毫无心机手段,只能任她摆布的小闺女,用来拖瑞儿的后腿而已。”
何家贤顺着梅姨娘的话,细细想自从嫁入方家后,陈氏对她的态度转变,真的琢磨出一丝味道——只要方其瑞对她好一点,陈氏那边必会为难于她。
虽不是什么致命伤害,添堵闹心却是从未间断过。
她有些惭愧。
梅姨娘瞧出来了,安慰道:“世上最黑暗的是什么?不是夜里,是人心,你永远也不知道,你对面笑着的人,心里在如何算计你。你不懂,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却懂。这后宅的黑暗,不过是小意思,越是位高权重的地方,越是勾心斗角的厉害,不得安宁,我累了,也老了,不想瑞儿再卷进去,无休无止的防不胜防……我只想要你们都好好的,不要被人注视,不要被人嫉恨,安安稳稳等老爷百年之后,分得一点家产,好好过日子。若是还有一点儿微末的机会,能够让圣上忘却我们梅家的前朝事,不再追究,让瑞儿入仕做官,也是极好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二爷读书至仕,咱们不当什么大官,不到姨娘你以前的高位,只做一个小官,这样不用等到老爷百年之后就可以分家出去……二叔家不就是……”何家贤疑惑道。
“官场里的弯弯绕绕,你就更不懂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入了就是入了,你不找事,也有事会找你。再说,夫人也不会愿意的。”她瞧着何家贤一脸懵懂,叹了一口气,这个媳妇什么都懂,就是不适合在后宅生活,一点儿心思全部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明白:“老爷是大,二老爷是小,家产归老爷继承,本就该如此,二老爷自己有出息,不仰人鼻息,不是很好?”
“瑞儿就不同了,大爷的病需要名贵的药材吊着续命,时不时还要请名医来诊治,夫人需要银子,需要大把的银子掌控在她的手里。瑞儿是老二,可是大哥病着,弟弟们又不济事……”梅姨娘望着她的双眼:“你可明白了?”
话已经说的这样通透,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何家贤轻声道:“所以二爷只需要藏拙即可,让三爷努力,他是嫡出,到时候继承家产,将咱们分家出去即可……本事要有,却不必露出来。夫人也是这么期盼,因此处处打压我们,不想我们出头?”
“是。若是二爷露出聪慧,夫人必定没有安全感,定要想法子除去我们这一支才后快。”梅姨娘怅然:“所以这些年,我眼睁睁瞧着她把玉烟教坏,却不敢伸手阻拦,就怕引起她的猜忌与妒恨,起了要灭了我的心思。只要她真心想出手,牵扯出我那些过往不难,白白连累我一双儿女……”
所以梅姨娘这些年韬光养晦,隐忍度日,从来不与陈氏顶嘴吵架。
那她的那些过往,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即便自己误会,方其瑞也不敢辩解,哪怕是心里苦闷无处可诉,独自喝酒酩酊大醉?
梅姨娘说到这里,何家贤自然是不敢再问,只重重点头:“我一定记在心里,烂在肚子里,绝不与外人说。”
“你并非蠢笨之人,我自然信你。”梅姨娘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