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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族争着上门提亲。但她偏偏看中当时在城墙上服役的高欢,惊叹道:‘此真吾夫也。’于是让婢女前去致意,又出私财,令高欢到府里提亲。娄氏的双亲本不同意,见女儿坚持,只好允诺了这门亲事。高欢后来倾产以结豪杰,娄后一直参与谋划,家中事无大小都取决于娄氏。娄氏生养甚多,有六男二女。”

    芳馨惊叹不已:“这样多!?不过,生养众多才说明夫妻恩爱,就好像当今太后和周贵妃一样。那高欢有侍妾么?”

    我笑道:“身为帝王,怎能没有侍妾?只是神武帝十五子,娄氏一人就生了六子。史书中说她待诸姬之子视如己出。”

    芳馨抿嘴一笑:“当真?”

    我笑道:“史书这样写,我便这样读。至于这后面的实情如何……那些妻妾之争、嫡庶之别,比起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微妙得不值一提。”

    芳馨有些不以为然:“她能青史留名,不过是因为她嫁给了皇帝又生了皇帝罢了。”

    我笑道:“别的皇后也许是这样,但娄后绝不是。一来高欢靠娄后的嫁资起家,二来高欢的大志,亦是娄后的大志。正因胸怀大志,方能抛开杂念,克己隐忍,恩被内外。”

    芳馨沉吟道:“抛开杂念……”

    我笑道:“有一次娄后夜产龙凤胎,遇到难产,情况危急,左右想禀告高欢。娄后却说:‘大王统兵在外,怎能因为我的缘故轻离军幕?生死有命,回来了又能如何?’高欢听说,嗟叹良久。

    “还有一次,高欢为了北方边境的安宁,正在犹豫要不要娶柔然公主,娄后劝高欢道:‘国家大计,愿不疑也。’后柔然公主进了门,娄后避正室让公主。高欢十分惭愧,亲自向娄后谢罪,娄后却说:‘小心公主发觉,愿大王与妾断绝往来,切勿顾念。’”

    芳馨张口结舌:“待自己心狠的,待旁人恐怕会更加狠辣决绝吧。”

    恍惚之间,仿佛听见我和高旸的声音如游丝萦绕。“殿下待自己当真狠心。”“我不想等死,只能以死求活。与其等他处死,不若自己寻死。”是呢,高旸对吴省德、对乔致、对占据蓝山县的南蛮、对智妃、对西夏战俘、对李元忠的侍妾,甚至对启春、对自己的母亲又何尝不狠心?

    忽觉手背一片滚烫,却是芳馨的手搭了上来:“姑娘……”

    我几乎能感觉到她手心的热度似烛火一跳一跳,目光中充满探询之意。她毕竟还是希望能听见高旸的消息。我忙收敛神思,微笑道:“姑姑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春秋时易牙将自己的儿子蒸了请齐桓公品尝,竖刁自行阉割入后宫侍奉。所以管仲临终前对齐桓公道:‘今夫易牙,子之不能爱,将安能爱君?今夫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君必去之。’[90]齐桓公先是答应了,后又将易牙和竖刁召回。齐桓公死后,齐国因易牙、竖刁等人大乱,再不复往昔日九合诸侯的雄风。”

    芳馨笑道:“明明只听‘一篓姜豆’的事情,偏偏连宋国和齐国的事情也一道听了。”

    我笑道:“世上的事,道理都是相通的。前人犯过的错误,后人往往无视,如此才又被后来的人一再联想。其实……”我忽而心念一动,“于娄后来说,受困于女儿之身,唯有慧眼识英雄,才能进入更广阔的天地。与其说是高欢借娄后的嫁资起家,不如说娄后借高欢获得了江山。”

    芳馨笑道:“这个说法倒新鲜。”

    我又道:“夫妇之间,相敬相爱都容易,唯有相互成全是最难的。神武帝高欢与娄后,也算独一无二了吧。”

    芳馨笑道:“姑娘既说娄后宽待高欢的姬妾和庶子,那还有谁能让她狠心相待呢?”

    我笑道:“正要说到这个。娄后所生的六个儿子中,有四个做了皇帝。其中次子文宣帝高洋在位时十分暴虐,娄后的三儿子孝昭帝高演常常劝诫哥哥。有一次,高洋把前朝的宫女赐给高演,自己却忘记了,酒醒后说高演擅取,亲手把高演打成重伤,过了一个多月才渐渐好起来。高演从此再也不敢劝谏。娄后日夜哭泣,却又无可奈何。”

    芳馨道:“高洋为何对亲弟弟这样狠。如此说来,圣上对昌平郡王是极仁慈的了。”

    我颔首道:“是不是仁慈,的确要对比了才知道。高洋是出了名的荒淫暴君。屠戮前朝宗室,虐杀股肱大臣,肆行淫暴,奸污亡兄文襄帝高澄的皇后元氏,这还不算,他连自己的同宗姐妹也不放过。兽行堪比桀纣。”

    芳馨道:“桀纣?他倒没有做亡国之君。”

    我冷笑道:“那是他死得早罢了。他身后的武成皇帝高湛与后主高纬,都和他一般荒唐,所以不到二十年便亡国了。他若活得长些,只怕亡得更快!高洋在位时,娄后一直提心吊胆,他一死,恐怕娄后还要拍手称快呢。所以高洋之子高殷即位,娄后便和自己的三儿子高演一起,杀了辅政大臣尚书令杨愔等,废高殷为济南王,立高演为帝。”

    芳馨叹道:“娄后竟这样憎恨高洋,所以也不顾惜孙儿么?”

    我淡淡道:“孙子毕竟不比儿子亲。再说废少帝而立长君,倒也不算太坏。然而说到底都是家务事罢了。后来邺城出了天子气,高演以为应在济南王高殷,便秘密鸩杀了他。”

    芳馨倒吸一口凉气:“姑娘是说……”

    我点点头,取过小几上的凉茶一口气吞了下去,只觉胸腹间一坠,心也变得又冷又沉:“不错,这第五条路,便是圣上驾崩后,太后废孙子,立儿子。”

    芳馨顿时笑了出来:“这如何可能?圣上正在盛年。”

    我口角一扬,懒懒地又倒了下去:“武姜和窦皇后都是在长子在位时为幼子筹划,甚至窦皇后只是出于妇人溺爱幼子的天性,无理取闹罢了。唯有娄后,哪怕在次子死后太子已经即位,也要为心爱的三子夺取皇位。可惜,高殷死后,高演心中愧疚不安,不出数月也驾崩了。”

    芳馨忙道:“那皇位传给了谁?”

    正文 第231章 女帝师四(25)

    我冷笑道:“有文宣帝的前车之鉴,高演如何敢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于是只好传给娄后的四子高湛,这便是武成帝。高演临终时言:‘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91]好在高湛在位时,娄后驾崩。高湛才敢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高纬,而不是剩下的两个同母弟弟。”

    芳馨道:“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