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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回宫,不过见了慧媛三次,虽知她有些不平常,却猜不出她有什么深远的意图。”

    颖妃道:“慧媛出身江南大族,因成氏铸银一案被抄没家财,入宫为婢,当时只十三岁。成家铸银一案,姐姐还记得么?”

    这件事我怎能不记得?颖妃能从卑微的商女一跃而成执掌六宫的颖嫔,便是依靠告发成家:“成家铸银一案与慧媛平氏有何干系?”

    颖妃道:“因为平家为成家造了银炉。”

    “银炉?”我愕然,“只是因为这个?”

    颖妃淡淡道:“平家造银炉,便是知道成家铸银。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我心念一闪,不觉狐疑道:“难道妹妹是疑心慧媛……”

    颖妃道:“不错。若姐姐是我,也不得不小心。她今日能选侍读,明日就能代我执掌六宫。”

    我不觉笑道:“妹妹是不是多心了?不过是选个侍读而已。”

    颖妃冷冷一笑:“姐姐在和我装糊涂?慧媛因何得宠?一个学问好得可以为公主选女巡的人,竟在窗下如痴如醉地听《论语》,这么巧还被陛下撞见……”

    我笑道:“妹妹以为她处心积虑?”

    颖妃道:“才这么几日就委以重任,日后分去后宫权柄,也不稀奇。”

    我笑道:“妹妹是‘奉顺天德,治国安民’[146]的人,心如渊海,容纳万物。真的就那么在意后宫权柄?”

    颖妃笑道:“姐姐定是书读得太多,有些呆了。当年皇后若不委我后宫之事,我又如何能做上颖嫔?后宫权柄在姐姐眼里是俗物,在我却是根本。好比高祖之沛县、光武之南阳、魏文之谯县,不可有一分一毫让人。”

    我凝视片刻,点一点头:“我知道。选侍读是后宫的人事之权,所以妹妹不自在了。”

    颖妃道:“若是旁人,我大约只会不自在。可她是平家之后,我就得防备着。”

    我问道:“妹妹有何打算?”

    颖妃起身将残茶倾入花釉瓷土盆,黄白色的斑纹笼罩在裙裾淡粉色的柔光下,如苍苍古旌映染着新茔夕照:“我一时还想不到。姐姐也要防备她才是。”

    我颔首道:“我明白。多谢妹妹提点。”

    颖妃倚杆而立,掩口一笑:“还有一件事,姐姐也得留心。姐姐知道,陛下勤政。以后姐姐在御书房看奏疏拟诏书,万一太晚或是太久,就会碰见这姝那媛,数不清的女御。姐姐可别吃心。”

    我伏枕笑道:“你放心,我只做看不见便是了。”语罢忽然怔住,其实我早就见过。当年出宫守墓前最后一次去御书房,就曾见过皇帝和嘉媛的亲密之态。那么多销魂旖旎,都被三尺五寸长的枣木杖击成齑粉。

    颖妃见我有些呆,以为我不自在,便又赔笑:“自然。陛下待姐姐格外不同……”

    我顿时醒悟,不觉一哂:“我是想起了从前的嘉媛。听说她很美,我却还没见过。”

    颖妃沉吟道:“嘉媛……姐姐不说,我几乎忘了宫里还有这样一号人。此人胆敢对婉妃姐姐不敬,死有余辜。姐姐倒可怜她?”

    我低低吟道:“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莫向尊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147]

    颖妃笑道:“‘凉风只在殿西头’用来说嘉媛真是贴切。一不小心,连人都西游了,何况凉风呢?”我也不觉笑了出来。却听颖妃又道:“还有最后一事……”

    她侧头斜望,目光暗藏探幽的锋锐:“我记得当年在景园,姐姐审问溜冰钓鱼的宫女内监,我在一旁为姐姐做书记。那天晚上,我们姐妹说了什么,姐姐还记得么?”

    我笑道:“那天晚上风雪留人住,妹妹与我畅谈许久。不知妹妹指的是哪一句?”

    颖妃道:“当时我问姐姐:若姐姐有朝一日嫁入宫中,生了皇子。不知姐姐的心向着谁?姐姐还记得是如何作答的么?”

    我记得我答的是:“不论何时,不论什么情势,我总是站在弘阳郡王一边的。”古人云,“言语以阶乱,不密以致危。”[148]现下想来,是有些鲁莽失言了。我摇了摇头:“我忘记了。”

    颖妃道:“姐姐不记得也不要紧。如今我再问姐姐一句,婉妃姐姐的四皇子和弘阳郡王……姐姐的心又是向着谁?”

    我淡淡一笑道:“我的心向着谁,在谁身上,问来有什么用处?”

    颖妃道:“姐姐在御前侍奉,一言一行都至关紧要。岂不闻贾诩如何一言定嗣么?[149]”

    正文 第189章 女帝师三(51)

    我笑道:“难道妹妹不知道,此事崔琰、毛玠等人亦劝谏过。魏武多士,岂能因贾诩一言就定太子?况曹植虽有才有宠,但轻佻好酒,不堪大用。即便无人劝谏,曹操也绝不会立曹植为太子。昔日曹丕做五官将,问贾诩自固之术,贾诩道:‘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如此而已。’各人安守本分,何须他人置喙?”

    颖妃赞道:“姐姐从前虽然通透,却有些执念放不下。如今日所言,才是内外通贯。姐姐忘旧言,布新志。易珠窃为姐姐欢喜。”

    我坐起身,正色道:“妹妹美意,玉机恭领。”

    颖妃一笑,微有怅然:“其实有点儿执念也好。像我这样无儿无女的,便想有执念,也无从谈起。”

    我笑道:“妹妹还年轻,焉知将来不会有儿女呢?”

    颖妃摇头道:“罢了。多少烦恼都从儿女之事上来,没有儿女说不定倒保全了自己。”

    我起身站在杆下,侧头傲睨春光:“人生数十年,还远未到言败之时。”

    午膳后,颖妃送我出宫,于阶下忽然想起一事:“我奉圣命将秋兰以盗药的罪名打入狱中,但我深知,她的罪名不止于此。姐姐如今可知道陛下为何要治她的罪?”

    我叹道:“我的确问到一些端倪,但恐怕不便多言。”

    颖妃也不追问:“我听说那银杏曾救过你的命,如今你身边正短着一个使女,如此忠心的丫头,你何不收为己用?”

    我笑道:“陛下与娘娘赏赐良多,可保她们一生吃穿无忧,所缺的不过是自由之身。她救我性命,我还她逍遥。甚宜。”

    颖妃叹息道:“姐姐的用心固然是好,只怕她们自己倒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