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
“……”
“……”
“你先说。”
“我先说。”
说了“我先说”的奥利凡德噎了一下,轻咳一声:“查尔斯说,你的记忆治疗目前只取得了缓慢的进展……那么你想起来多少了?”
她得根据他究竟回忆了多少来决定之后的行动进程,和对他的态度。
偏偏现在的巴基表现的很像没有记忆的时候一样,除了不那么沉郁了,她根本搞不清楚现在的他和曾经的“冬日战士”有什么区别。
这让她觉得自己认识了多年、注视了多年的冬兵还没有消失,心中有一种隐秘的、像是偷来一样的庆幸,又清醒的知道这种感觉是不对的。
……
“想起了大部分。”他静静的看着她。
“咔啦。”姑娘撑着地面的手直接捏碎了一块石头。
“什……”
奥利凡德用一种非常震惊而且难以接受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棕发男人,她脸上带着一种巨石终于落地的解脱,但又好像非常疑惑不解,神色变来变去、阴晴不定。
想想看吧,当初在韦恩庄园只是听见了“美国队长”几个字,他就几乎疯狂一样、差点把她掐死,现在恢复了大部分——必然包括了九头蛇的大部分——的话,他的平静和旁观者的姿态非常、非常不合常理。
微弱的光线下,巴基的面容大半笼罩在阴影里,这就显得他那双翡翠绿的眼眸非常的深邃,藏着奥利凡德看不懂的情绪。
“泽维尔教授解开了我的大部分记忆,但同时也下了一个……心灵枷锁?他是这样说的。”巴基回忆着,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他锁掉了一些情绪感知。”
他看着那些记忆,像是完完全全的旁观者,在看一部纪录片,在看一个名为“詹姆斯·巴恩斯”的男人的人生经历。
本该翻涌的情绪都被锁在内心深处,但那些旁白一般的画面血腥残暴,就算没有代入感,他都能意识到那种错误。
“那些记忆,感觉就像……”空旷又寒凉的地下,男人疑惑的呢喃清晰可闻,然后一点点低下来。
——他好像找不到形容词,脸上非常的空茫。
奥利凡德张了张嘴,替他说道:“……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巴基沉默了一下:“身躯里有另一个人,他做着所有事情,操控着身体……一切都和我无关,但我知道那是我。”
顿了几秒,他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那是我。”
……
最后一句话,激得奥利凡德打了个寒颤。
她由衷的庆幸x教授做下的决定,可能连巴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即使他说着“没有相应的情绪感知”,他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的情绪意识不到这是不对的,可他的灵魂知道。
她得打断他,奥利凡德深深的意识到这一点。
“轮到你了……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巴基从那个可怕的状态里回神,又很快抛开了那些情绪,显得有些犹豫不决,问:“你……”
姑娘舔了舔唇,有点怀疑巴基会问到的是关于组织的部分,或者她夺取氪石的目的,或者她和查尔斯等人的关系……最后一个连她自己都只是有些猜测。
“……你到底是谁?”
他回忆起的记忆里,从很早开始就有她的存在,多次“初遇”又“相识”的洗脑前记忆加起来,简直像是隔一段时间就重复一次的时间回溯。
只是记忆里的那个有着孔雀蓝眼眸的维多利亚,一点点的,从年纪小小却有着领导人旧友之女身份的地位特殊的小姑娘,变成偶尔勾一勾唇角就可窥见未来风姿的少女“维基小姐”,再到气势越来越清冷且无人敢忤逆的特级研究员。
没有人比真正在组织里呆过的人更清楚组织的教育洗脑能力,一个应当从未出过组织范围的天生死忠,怎么可能将组织上下瞒得滴水不漏,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什么“白巫师”?
他“认识”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直视这个问题。
……
她到底是谁?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题的奥利凡德问自己。
是九头蛇的特级研究员,是红骷髅的侄女,是奥斯顿·奥利凡德和戴安娜·普林斯的女儿,是从小长在九头蛇忠于九头蛇的维基小姐?
还是那个只有11岁之后的记忆,被霍格沃兹老校长牵着手、带进贯穿她整个人生的魔法世界的魔杖制造世家继承人维多利亚·奥利凡德?
作为九头蛇,她不忠,作为巫师,她违背了白巫师的一切期望。
她就像是一个没有失忆的冬日战士,两个人格的冲突差异大到想要互相置对方于死地,可它们在缠斗的过程中相互交融吞噬——巴基尚且有理由将冬日战士看作坠落火车之后的另一段人生,她却连逃都逃不了。
哪个都是她,哪个她都不敢忘,哪个她都清醒。
清醒的知道自己罪无可赦。
……
奥利凡德内心的剧烈起伏完全没有显示在脸上。
最后她只是笑起来:“我以为你都记起来了。”
巴基没有否认:“关于你的那部分,我看得见。”
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臂——那是他们之间最有关联的证据,如今也没有了。
“是吗。”姑娘不以为意,“看见了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伸手去碰了碰他肩膀和铁壁的连接处:因为强行卸除,断口并不齐整,一部分肩膀还包裹着残余的机械零件,一部分被硬生生扯下了皮肉,已经结了血痂,但还有些部位在流血。
这个伤疤当然是丑陋的。
当初那群苏联人只要求连接好,并没有那个心思去考虑美观层面,藏在衣袖之下的肩膀坑坑洼洼,被姑娘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他下意识的缩了缩,但到底没有躲开。
“……看见你在修理它。”巴基说,他发现她低垂的眼睫特别长而密,像乌黑的小扇。
“嗯……然后呢?”奥利凡德用杖尖在流血的部位点过,细致的一处处令伤疤结痂,血腥味渐渐淡去。
然后?
他看见她在维修的过程中偷偷摸摸去抓他的掌心、安慰一样轻轻摩挲,也看见她一脸漠然的站在洗脑仪器旁边、必要的时候记录数据。
他看见她研发那批和她眼瞳同色的v-1306,也看见她从别的研究员手下抢夺一般要来实验体;看见她让他们一个个从被废弃的垃圾、变成潜能被芯片强效激发的中坚,也看见不能适应芯片能力的实验体彻底走向炸裂的死亡……
仿佛悲天悯人又冷心冷肺,不吝啬伸出援手又不惮于推人入地狱。
白羽与血液,钻石与铁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