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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国师大人知道,谢大人最后选择赴死,与皇帝商量如何欺瞒天下人的自己算是帮凶,因而怀有那么些愧疚,要去帮庄白函。

    不过即使刑秋不帮,他们既要探寻线索,又与庄白函有交情,也是会伸出援手的。

    眼下大雨如注,路上行人断绝,他们没了顾虑。刑秋一把抓住庄白函,御气往北面掠去,陆红颜与谢琅留在马车里,叶九琊带着陈微尘跟上。

    ——可他们还是晚了。

    在空中时,正看见那气派庭院后,小门里走出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来,拖着具身体,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咱们老爷最喜欢这样病美人,谁知道是个烈性子,竟寻死了!”

    “大雨天的,还要去抛尸体,晦气,晦气!”

    庄白函目眦欲裂。

    刑秋一道魔气打出来,两个小厮滚倒在泥水地里,不省人事。

    庄白函颤抖着抱起地上人:“娘子……”

    小娘子衣衫凌乱,腹部有一道大口子,源源不断冒着血,与雨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此时虽还吊着一口气在,然而垂垂危矣,任是仙人也无力回天。

    她艰难睁开眼睛,脸上尽是泥水,纤手颤颤抚上庄白函的脸,抖了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声音细若游丝:“相公。”

    “你傻……”先生坟前也只是红了眼眶的书生,此时却声音抖着,竟至悲不成声,“哪至于……哪至于寻死。”

    “相公是读书人,最重礼法,我知道的,”小娘子艰难笑了一下,声音断断续续:“阿书是读书人的娘子,也要清清白白死……”

    庄白函双眼蔓上血红,只一声声叫着“娘子”“阿书”。

    “娘子在,”小娘子道,“相公……以后没有娘子,你好好……好好照料自己。”

    她身上妖气开始疯狂窜动,要现原形,眼中浮现一丝悲凉来,那妖气却又被什么压了下去。

    她看到庄白函腰间挂着的涂山笛,知道是宝物护着自己没有现出原身,缓慢地转头,看见陈微尘:“阿书……谢……谢公子。”

    又转过头去,靠在庄白函怀里:“相公……来日做了大官,再娶个贤惠的……娘子。”

    “我不做官了,”庄白函紧紧抱着她,不顾小娘子身上泥水,与她贴着额,“也只娶你一个娘子。”

    “尽说傻话,”小娘子有气无力扯出一个笑容:“相公,阿书这辈子碰见你,好高兴,相公,来世……”

    陈微尘移开目光,看见叶九琊神色中有淡淡迷惘。

    他知道这人是没见过凡间这样疼痛的生离死别的,用仅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看不懂?”

    “她为何……高兴?”

    陈微尘拿过叶九琊的手来,将那修长五指一根根展开,与他十指交扣,道:“能与心上人百年好合一场,喜乐也好,苦痛也好,都是愿意。生时离不得,死后忘不了,便是红尘里的情了。”

    “叶君,来日我死时,若你心中能有一点儿舍不得,黄泉路上,我也走得高兴。”

    那边小娘子最后一声“相公”落下,彻底没了声息。

    庄白函喉中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死死抱着妻子尸身。

    良久,他口中一时叫着“娘子”,一时又叫了“先生”,最后仰头看着暴雨如注的天,悲声化了低低的笑声:“是世道负先生,是世道杀你,是世道害我!是世道弃黎民!”

    天际隐约雷鸣,雨珠溅地,化开血色,掩盖一切声响。

    第45章 相思

    温回昏了两天才算醒过来。

    抱着他家公子干嚎了半天妖婆如何如何可恶, 余光忽然看见小桃冷脸端粥碗进来,咳了一声,也不嚎了, 理理衣襟开始献殷勤。

    陈微尘见他终于冷静下来,问:“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 嗯?”

    小厮苦着一张清清秀秀的脸:“我哪知道……”

    陈微尘捏住他下巴:“想。”

    “她把我从南海带出来,就一路往南飞, ”温回十分委屈, “起先只是伺候她,后来就了不得了,妖婆要剥我上衣在我背上画许多符——到后来把我扔进湖里,湖里有间石头房。我被用铁链拴起来,她每天都要来作法折磨我。”

    “转过去,”陈公子道, “衣服脱了。”

    房间里现下只有他们三个,虽然小桃是女儿身, 但是从小玩到大,以后多半还要结成连理,并没有什么嫌可避。

    温回依言解了上衣,可是背上十分光洁, 没有东西。

    陈微尘又问:“她怎样作法?作法时你又有什么感受?”

    小厮难过地回想了一会儿, 回答:“她只是在一边闭眼坐着,就有无数东西在我里面爬来爬去,一开始疼得很, 后来忘了疼,就迷迷糊糊看见许多东西——清醒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

    陈微尘又问了些东西,但温回记得七零八落,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他问完,便给人拉上了被子,把小桃留下照顾,让他再休息几天。

    雨渐渐停了,便不由得又想起雨中失魂落魄的书生来。

    国师府一众气焰嚣张的随从上了司徒府“登门拜访”。那位脑满肠肥的司徒老爷被折腾得颇为凄惨,原还命了家仆去交好的几家求援。忽然听见一声嗤笑,一转头看见桃花宴上把皇帝也哄得服服帖帖的国师大人就倚在画屏边,硬是吓得昏厥过去。

    刑秋一代魔帝,看魔界百姓乖巧听话惯了,对人间这些乱七八糟颇为不顺眼,又兼这人长得实在不敢恭维,也懒得理他,随手扔了个阴邪的魔修术法,施施然走出。

    血债虽能偿,死者却是无法再复生了。

    书生拒绝了他们帮忙料理的好意,抱起小娘子的尸身,一步步走进茫茫雨幕中去了。

    陈微尘也只能派了家仆远远注意着。

    他回到书房里,见叶九琊正提笔写着什么,走笔间纵横铺陈,气势几欲破纸而出。

    这人平日也不算清闲,在山上时须时时守着天河,下山以后,练剑之外,还要详细整理平日的感悟心得,以供门中弟子修习。

    现在正在写的与剑意有关——要知道,仙道对叶剑主的赞誉之一便是“集剑招之大成,开剑意之宗风”,可想而知,书成以后,必是一本声名卓绝,人人欲得的传奇功法。

    陈微尘靠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伸手在叶九琊眼前挥一挥:“歇一会儿,这种差事实在太伤神——我只看着都要头昏了。”

    叶九琊暂搁下笔,陈微尘见他得了闲,吩咐下人把那些纸张拿走装订,自己笑眯眯靠过去,枕着叶九琊肩膀。

    一只通体深紫的小鸟扑棱棱飞过来,有拳头大小,一叠声叫着“秃驴”“秃驴”。

    ——是之前刑秋带来的,是个稀罕的鹦凰鸟,长得似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