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也有一位夫人得了信儿,她家的哥儿中了三甲同进士,虽然比起高中传胪来差了不少,可世家子弟能中那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偏这一回叫林家的姻亲赵家比着,竟就差上了,当然也有人上前来恭喜,笑道:“三甲那也是皇上点的,也是出息的很了,回头谋了官放出去,那今后的前程也是好的。”
那家人姓胡,此时听人这样一口一个三甲的,心中未免酸溜溜的,嘴里还挣着道:“要说我们家哥儿,也算不得什么才子,自比不得人家高中了传胪的出息了,不过好歹名次还在田公子前头呢。”
“田公子?”旁边有人立刻问道。
“田公子也只中了同进士?”别说比这胡家公子中同进士的话,就是比赵家公子高中传胪,这田公子落到三甲同进士,那也是新文儿。
胡太太跟前先前来传递消息的丫鬟就笑说道:“可不就是田公子么?先前过去抄榜,我们家三公子的名字,恰恰好和田公子挨着呢,田公子还在我们三公子后面呢!”
四大公子之一的田公子,满京城的人说起来都恨不得要拿状元的样子,就中了个同进士?
不止是林家这酒宴上众人立刻感兴趣的议论上了,京城这一放榜,那也就处处都议论上了,田家当然也早早打发了管事带着小厮候着放榜了,别说田太太,连田大老爷都没有出门,只在屋里等着,待得那管事回来道:“三公子中了三甲第七十八名。”
田太太差点儿没晕过去。
田大老爷呆了半日,才说:“三甲?怎么会是三甲?”
这科考中了就再不能重考,他儿子这天才神童,今后就是个同进士了?一直是个同进士!
在同僚里头,同进士这资历都低人一头,还谈什么抱负,什么出息!
“怎么回事?莫非是忘了避讳?或是抬错了格?”田大老爷不比田太太这样的妇人家,当然知道这是不太寻常的,自己儿子的文章是京城有名书院的老山长看过的,就是坐师里头的李大学士也点评过的,甚至连翰林院的几位名士,也是去请教过的,若是没有几分把握,断断不会让他今科下场。
原本打量着,一甲三名当然不是必中,但也有希望,二甲则是必中的,怎么也落不到三甲去,却不料偏偏就只中了三甲第七十八名!
田公子一篇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原是自觉必中的,此时也有点懵了,心中又急又气,早不是早前那样信心十足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却也不敢肯定的道:“我细细的查过的,应该是不会忘的。”
“还是要打探一下缘故才好。”田大老爷思前想后,便吩咐人备轿,前往康府求见康三老爷。
田大老爷到底是掌门户,在外头做事的人,既然觉得这件事不寻常,就不得不去问个清楚,若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也就罢了,若是因为还有别的缘故,那就更要弄清楚了。
康家三老爷康修瑾是副主考,田家原本还有意避嫌,半个月都不太过去走动,这会儿自是顾不得了,田大老爷去康府,康修瑾还没落衙,田大老爷直等了两个时辰,才终于在康家的书房见到了康修瑾。
康修瑾这次得选副主考,就算得一任坐师,有了门生,对今后的仕途那自然是极有好处的,是以虽然半个月来忙的人都瘦了些,精神却是极好,见了田大老爷寒暄了两句,那田大老爷就把来意说了。
“……实在是想不透彻,莫非是一时疏忽,错了格了?还请大人略微指点为是。”
康修瑾道:“其实就是大老爷不来,我闲了也要打发人去说一声的,大老爷来了就更好了。”
康修瑾这样的年纪就做了三品大员,那自是历练的不知多精明的,心思比世人都通透些,皇上的意思,那更是揣摩的十分清楚,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前儿御前奏对,皇上说话的模样儿,那简直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晓得的模样,他自然不能不叫皇上如愿。
李方是不会拿出去说的,薛翰林读书有一套,揣摩圣意不晓得行不行,康修瑾拿定了主意,便道:“其实前日我们三个坐师取名次,令公子是排在一甲第三的!”
“啊!”这话一说,田大老爷都有点失态了,探花!
少年探花!
这份儿荣耀,一朝一代都难出一个,田大老爷单是这样想一想,都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那怎么就……”怎么就落到三甲去了呢?田大老爷更急了。
康修瑾不紧不慢的说:“我们取了名次,连文章一起,自是要奏与皇上的。皇上是最重取士的,连三甲的文章也是都看了,然后才召见我们,皇上没说文章,倒是先问了一句,朝廷科举取士,为的是什么?”
李方是主考官,资历也比他们高,便起身回奏道:“朝廷取士,为的自是天下万民。”
皇上点头道:“取士是为着封官,封官是为国为民,那这取士,该先重才还是先重德呢?”
这样的奏对有点不寻常,康修瑾当时就琢磨出了一点儿味儿来了,答道:“若是德行无亏,自然以才为上,若是德行有亏,则越是才高越不能取,历来各朝各代,为祸百姓者,无不是有才无德之人。是以以前只以德取士,只是德行向来不似文章易考评,如今便以文章为上了。”
这话说的似琉璃般光净,前因后果都很清楚,皇上微微颔首,便拿出田公子的文章来:“这篇文章单论才是有了,只是这人原与人有了婚约,中了举人后,便借口女子伯父被执,强要退亲,这样的人,德行如何?”
那薛翰林老实的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大约并不是自己做主的。”
李方却道:“便是父母之命,有父如此,家教如何,就可见一般了,这样失德之家,自难教养出有德之士。”
康修瑾看一眼李大学士,有点琢磨不透这李学士是真的端方还是参透了皇上的意图了。
可是皇上已经轻轻点头了,康修瑾连忙奏道:“此人既有如此失德之举,为国为民,都不可取他,是微臣失察了。”
“原来你不知道的吗?”皇帝随口一句,就让康修瑾心如擂鼓,倒也没多说,便道:“既说是父母之命,那也不全是他失德了,不取似有些过了,朕看,放到三甲去吧。你们三位主考觉得如何?”
这田才哲到底做了什么?康修瑾心中一凛,这皇上是要整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