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卧虎藏龙,英雄辈出, 然而近几十年间顾家就像犯了太岁似的, 顾家十三子接连遭遇大难,几乎都是正直壮年风采夺目的时刻便骤然陨落, 最终只剩下个平庸无奇的顾二,性情孤僻不与人结交的顾七,以及油嘴滑舌的纨绔顾九。家主顾恩遭逢大变,郁结于心没几年便辞世,小一辈们尚且年幼, 顾二三人又撑不起这偌大的家族,兜来转去,顾家这些年便暂时交回了顾恩的老母、前家主之妻——顾老太君手中。
六七十年前,顾老太君薛如玉也曾经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各个仙门世家中多少青年才俊曾拜倒在其裙下,想当初她下家顾家前家主,曾惹得多少男儿暗中痛苦垂泪!如今顾老太君年近九十,韶华不复,玉颜不再,但年轻时的壮志果敢却是半分不减,在现今子孙凋零族人早已丧失雄心的顾家,她仍旧坚定着前家主意图将顾家发展为仙门世家之首的决心,不曾懈怠分毫!
本次仙门世家大比定于顾家举行,便是顾老太君全力争取而来的结果。顾老太君有意在此次比试期间,让其他门派与世家们看见顾家仍旧保有昔日风采,令其他势力间隐隐流传的顾家势落即将被逼出四仙门三世家此种谣言不攻自破。
然而就在此次大比开始前七日,素来威肃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顾老太君结结实实发了顿脾气。
天光方亮起,顾家子弟不论长幼便全部集合在了只有重大场合才会用到、可容纳上千人的广场。如顾二三兄弟此等辈分的顾家人勉强能够站着,辈分再低一辈的便只能直挺挺跪着,广场最北方的高台上,顾老太君矮小佝偻的身体坐在比她大了两三倍的宽椅中,手握镶嵌了血红灵石的灵木拐杖,厚重的眼皮下泛着精光的双眼锋利的盯着广场上黑压压的顾家门人。
从卯时至午时,晨光熹微渐渐化作烈日炎炎,跪在地上的小辈们间有些身子骨柔弱或缺乏操练的,已经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不止他们,即便是站着的长辈中那些不习武的女眷也一个个头晕眼花呼吸紊乱了。
但顾老太君不开口,即便身体再不舒服,所有人却都不敢有任何表示。
申时过后,饿了大半天暴晒大半日的众人们终于看见顾老太君接过丫鬟递过去的茶水喝了小口,顾老太君抬手挥退身旁掌扇的下人,看向跪在高台下最前方的顾家长孙顾青奂,中气十足的骂道:“孽障!”
顾青奂乃去世的顾大独子,顾老太君的重孙子,因为金孙又自小丧父丧母,辅佐顾老太君管理顾家的顾二夫妇便对其宠得没边,甚至远远超过了宠自己的亲儿子顾青岩。顾青奂从小到大没有一日不闯祸,但不论大错小错皆有他二叔纵容包庇,如今已年近三十,却丝毫没有男子而立之年当有的责任与稳重,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祸害。
顾老太君操持家事,对这个重孙疏于管教,当她发现时顾青奂这根苗子已经彻底长歪,掰也掰不回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叮嘱顾二严加看管,以防他哪天闯了大货,但身为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名门长孙,顾青奂不搞点事情简直对不起他草包的名头,今日这场全家人跟着遭殃的批斗大会便是因他而起。
虽然顾青奂从小到大混账事干了无数,但好歹底限还是坚守住了,没有搞出过人命。但此次不同,月前顾青奂经过逐日山下一个名为白河村的小村落,看上了村中名叫倩云的清秀姑娘,便不顾姑娘已有婚约硬是要抢回家做小妾。顾青奂身为顾家之后,但天生资质奇差后天又不努力,最后被白河村的村民们集体用锅碗瓢盆锄棍刀钯给赶出了村子。
狼狈逃回逐日山的顾青奂气不过,又拉不下脸透露自己强抢民女不成反被一群乡野村民教训了的事,便偷了自家七叔研制出来的奇药独自偷偷回到白河村,将奇药倒入了白河村村民们平日烧饭取水的井中!
顾家的顾七醉心药理,常年闷在家中研制些乱七八糟的怪药,把药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是个实打实的怪人。发现自己的药少了两瓶,顾七便发动了全家下人四处搜索,并且放话出去那药是还未研制成功的半成品,稍有不当也许便会闹出人命!
原本只想给白河村村民们点教训看看的顾青奂吓傻了,当顾七查到他头上时愣愣的便认了,待他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顾家派人赶到白河村时,原本安居乐业的小村子已是愁云惨淡。
白河村死了六名村民,其中便有顾青奂看上的那位姑娘倩云。
顾家立于正道七大势力之中,素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如今居然出了这样一桩丑事,不可谓不讽刺。
顾老太君年轻时也是嫉恶如仇的女中豪杰,顾青奂的所作所为令她怒不可遏,但她更怕此事被其他仙门世家当做小辫子揪住,打得顾家永不翻身,因此即便心中再气再悲,也只能让顾二想办法将事情压下去。
顾二自是将顾青奂的屁股擦得很干净,顾家并无后患留下,但顾老太君却是对这名长孙失望透顶。虽然此次犯错的是顾青奂一人,但顾老太君看得明白,顾家这代小辈们极少有他们父辈的风采,很多只仗着顾家门人的身份便自恃甚高,顾二那一辈自十三子大部分陨落与家主顾恩离世,也变得安于现状奉守中庸之道,毫无上进心!若她哪日双眼一闭两腿一蹬,将顾家交给这些人手上还有何前途?
借着顾青奂这次捅出来的篓子,顾老太君狠狠的敲打鞭策了在场所有顾家门人,她虽年事已高,骨架也缩得只有以往三分之二那么高,但发起怒来那遍布沟壑的老脸与尖细苍老的声音,仍旧是让所有后辈们心虚又惊恐的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顾青奂跪爬在台下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待顾老太君骂够了大喘气,便跪行上台抱住老太君的腿声嘶力竭的认错保证。
顾青奂的确是个败类,但毕竟是顾家这一代的长孙,顾老太君摸着重孙的头顶,疲惫的深深叹气,怒其不争。
见老太君的怒气似乎发泄了不少,台下的众顾家子弟们才暗暗松口气,虽然该站着的仍旧只能原地站着,跪着的也不敢起来,但渐渐人群中便响起了喁喁议论,尤其是心性不够沉稳的众小辈间。
“哼!他顾青奂闯了这么大的货,该杀人偿命还是闭门思过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曾祖母干嘛一大早把我们全都拉到这儿跪着?”
“就是。没睡醒就被赶到这儿来了,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我喉咙都干得冒火了!这个顾青奂可真是害人不浅!青岩,你说对吧?”
低声抱怨的两个顾家小辈齐齐将目光投向仍旧跪得挺直的顾青岩,顾青岩闻言往台上看去,透过前方人群的缝隙,他看见顾青奂抱着顾老太君的腿正涕泪横流的举掌立誓,而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