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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了茶盏,喝了茶,又将茶盏推回到了桌面上。下一秒,他纵身越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我低头瞧了瞧他粗糙的手指,抿了抿嘴唇,将自己的手指也搭了上去。他握住了我的手,我站了起来,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随意扔向了司徒宣的方向。

    “解药,莫要再吐血了。”

    握着我的手掌更用力了些,我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挪了挪手指,换成了十指相扣。

    我同苍牧并排向外走,身后却传来了苏风溪的声音。

    他声音不大,话语却极有力:“他非良人,教主当心。”

    我觉得特尴尬,他这话不只我听到了,司徒宣和苍牧也听到了。

    相比较为司徒宣挡针的苏风溪,我觉得我还是信苍牧一点,脚步未变,我同苍牧,终于走出了这间房门。

    第23章

    那日的事终究风平浪静地过了,我心知理亏,便刻意缠着苍牧,不叫他隐藏身形。他也不知作何考虑,便真的不再隐身,对外我称他为我的朋友,苍乃大姓,也几乎无人将他同正道苍家联系在一起。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第二日苏风溪便来问我,那人是否是苍家除名的嫡长子。我心知他是担忧我的安危,但总是按捺不下莫名涌起的怒意,只道这事同他毫无干系,便干脆拂袖而去。

    我越发信任苍牧,连魔功的副作用也说与他听,他便亲自督促医师为我调理身体,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到底是一份心意。

    苍牧在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年底,魔教上下也开始准备起来,连门口的松树都裹了一层漂亮的丝带。这番奢靡的做派,自然来源自我爹,他曾道白雪皑皑过于寡淡,便亲自拿了江南的绸缎,裁剪了系在树枝上。

    我爹那时的炉鼎也惯着他,一箱子上等绸缎被我爹挥霍一空,底下的管事有些为难,犹豫着要不要劝,那炉鼎便叫人从自己的庄子里抬,用尽了一半累年的上等绸缎,才将常入目的每一处景缠上丝带,又叫人赶制了数百盏灯笼,虚虚地挂着,好叫我爹在晚上也能看得见他喜欢的景色。

    我那时尚且年幼,只觉得夜色风景好看,便跑得飞快地摆脱了仆人,独自去赏夜景。踏着皑皑白雪,在灯笼和丝带中穿梭,只觉得如梦似幻。

    这也让我在撞见我爹同人交合时,吓了一大跳。或许吓到我的不是他们在灯下交合之事的本身,而是我爹冷漠的、与一贯温柔完全不同的脸。

    我下意识地后退,我爹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极快地挪开了视线——我知道他必定是看到了我,只是不耐烦抓住我罢了。

    我不敢转身离开,很怕他突然抓住我的背后,我也不知道在怕什么,或许是杀意,或许是惯有的世界崩坏掉。

    但我很快无法再后退下去——我撞上了一个人的大腿,又几乎是立刻地,被对方抱了起来。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很好闻,我下意识便放松了一些警惕,压低嗓子道:

    “你是谁,快放我下来。”

    “我是你爹的炉鼎,这里不该是你在的地方。”

    他便就着抱着我的姿势,提了内力,几个闪身,便远离了那片风景最好的地方。

    他径自将我放在了院落门口,我的脚刚一落地,就扭过头,要去看他的容颜——他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端得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或许小孩子都有喜欢美人的本能,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衣裳的下摆,奶声奶气道:“你不要走,我不要叫你走。”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手捏着我攥着他衣衫的手,轻而易举地将我的手挪开,我撇了撇嘴,便要哭出来——下一秒,却重新落在了他的怀里。

    “真是和你爹一模一样的性子。”

    我似懂非懂,只知道将他的话语全都记下,又缠着他同我玩儿。

    他问我要如何玩儿,我便指向不远处的灯光,只道:“想要飞,想要在光里飞。”

    他曲起手指,狠狠地刮了一把我的鼻梁,却提起了内力,带我飞了一夜。那时我尚且年幼,不知道他须耗费多少精力,才能一直在林间穿梭,我只觉得快活极了,一直在笑个不停,夸他好棒。

    在第一缕晨光划破黑暗、林木间的灯笼终于燃尽的时候,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抱着我站在了院子的门口。

    我困极了,头一直在向下点,攥着他胸口的手指也有些许放松,我强撑着困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半梦半醒间,似是听到他低喃:“白明玄,我是你爹的炉鼎。”

    “庆儿……

    “庆儿?”

    我骤然回过神来,看向苍牧,歉意道:“刚刚走了神。”

    “在想什么?”苍牧接着问我。

    “些微小事,不值一提。”我诧异于苍牧的敏感,但还是不想事无巨细全同他说,我这么答了,苍牧却不大高兴,但也没有再问。

    刚刚的记忆像是突然插入在脑海里似的,过往我一直认为我同白明玄唯一的交集,便是那一夜我爹荒唐的提议,却未曾想过,竟然在许久之前便有交集。

    若是因为年纪小,将这事遗忘了,又为何突然会想起——像这段记忆深藏在深处,静静地在某个点重新浮现。

    那我失去的记忆,仅仅只有这一件么——会不会有无数段记忆,从我的大脑中抽空,悄无声息、像从来未曾发生过一样。

    我所知晓的、能够改变记忆的事物,只有我爹留下的断情水——我曾经服用过断情水么?我所遗忘的、足以让我动情的记忆,究竟是什么?那些记忆,还会如这一段一样,在某一天骤然想起么?

    苍牧伴我最久,这一切,他知晓么?

    第24章

    除夕终于来了,我提前一天去东院见了见两位夫人,她们正在绣花,聊得很开心的模样,我坐在屋顶上自上而下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她们的生活中并不需要我,我保她们余生富裕安宁,她们为魔教留下下一代。我回房想了想,又支走了影卫,叫暗卫去做准备,年后便将两位夫人送去恶人谷。恶人谷算得上是江湖难得的中立势力,当年曾欠下我爹一个人情,庇护两位夫人和未来的孩子,当无大碍。

    我原本只想同苍牧一起过除夕,他却瞒着我,叫了苏风溪和司徒宣一起,我们四个人不尴不尬地吃了晚饭,一顿饭也没说几句话,便各自散去。

    等苏风溪和司徒宣走了,我揉了揉眉心,压抑着火问道:“大过年的,为何叫上他们,非要叫我不痛快。”

    “到底是教主的人,看不见也无法当作真的不存在。”他不咸不淡地顶了一句,双手抱剑胸前,直直地立在我的身边。

    我满肚子的火气就一下子撒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