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稀罕物件,便专门挑了这些荷包出来,陛下瞧瞧喜欢哪个?”
晏回低头一瞧,难得有些惊诧,整整一个书袋竟满满都是荷包,椭圆的桃形的葫芦形的,一眼看过去找不着一个重样的。不由蹙了眉:“你这几日都没有休息?成天做这个了?”
“没有呀,这是攒了好几年的。”唐宛宛给他解释说:“我们姑娘之间就喜欢送这些小礼物,既不贵重,也是一番心意。这些荷包做得丑,都没能送出去,我也不知道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就全都背进宫来了。”
晏回:“……”
话音刚落,唐宛宛自己也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地道,好像是自己专门拿送不出去的劣货来做人情似的,忙描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送给姑娘家的荷包都要在上头绣些好看的图案,陛下身为男子,用的荷包自然是朴素为好。正好这些荷包上头花纹少,颜色也深沉,给陛下用正好。”
晏回稍稍得了些安慰,拿起一个丑得不像样的荷包瞧了瞧,一眼就瞧明白了:这些荷包想来是她最初练手的时候做的,手上功夫没到家,所以不敢绣花。好几个荷包甚至就是一块绸布,缝成四方形的模样,针脚还有些歪倚,上头连条彩线都不带的。
——跟糊弄人似的。
唐宛宛又专门挑出两个形状讨喜的,一手拿一个举高了给他看:“这两个是前几天做的,专门做给陛下的。”这两只荷包的选色与形状都费了心思,用的还是极考验功夫的双面绣法,果然比这一书袋要好看多了。
晏回甚觉欣慰,将她的书袋拿起来,翻了个底儿将里头荷包统统倒在桌上,皇室特有的专制霸道体现了个淋漓尽致,“不用挑了,都留下便是。”
“啊,要这么多……”唐宛宛还有点不情愿,稍稍犹豫了一下才说好。
晏回都快被她气笑了。
第19章 为难
宴席就设在水榭园中,初秋已经有了些微风,花香鸟语,凉风习习,端的是好享受。水榭对面搭着一个高高的戏台子,上头站着几位钟鼓司的名角儿,此时咿咿呀呀地唱着:“……进前忙把仙姑敬,金壶玉液仔细斟。饮一杯能增福命,饮一杯能延寿龄……”
一旁布膳的道己默默感慨:活了二十三年的陛下头回追姑娘,委实令人不忍直视啊。先前陛下还问了问钟鼓司庆祝生辰的戏曲有什么。钟鼓司的掌印太监闻言都快哭了,只因时下年轻人的生辰从不大办,除了有个给长辈祝寿的《麻姑贺寿》,再没有别的戏本了,只能临时将《麻姑贺寿》中不妥的词儿改改,就这么将就着上了。
唐宛宛偶尔听一耳朵,她打小性子欢脱,没有静下心来听戏的能耐,听不懂也不为难自己,全部心神都放在一桌美食上。
“这戏不好听?”晏回问她。
唐宛宛筷子一顿,眼神还挺茫然:“这唱的什么?”
一旁道己笑得直哆嗦,被陛下凉飕飕一眼望过来,忙垂首敛目作竹竿状了。
等到吃饱喝足,又在御花园里溜达了半个时辰,晏回便叫道己备马车送她出宫了。临走前还从腰间解下一只靛青色朴素无花的荷包来。
唐宛宛仔细瞧了一眼,这正是自己上午送的那一书袋荷包中丑得名列前茅的一个,也不知陛下什么时候换上的。当下有点窘:“陛下怎么不戴那两只好看的?反倒把这只丑的戴上了?”
“好看的就俩,总得省着点用。”晏回扯唇笑了笑,将这只有点份量的荷包放在她手中,静静看她半晌,还微微翘了下唇角,仔细叮嘱道:“收好了,里边的东西丢了可是要罚的。”
唐宛宛倒抽一口气:“什么东西这样贵重啊?”陛下连能随意出入宫门的白玉貔貅给了她都没这样特意交待,这小小一只荷包里装的是什么啊,丢了竟还要罚?
话落她忙要解开,晏回却正色道:“回家再看。”
陛下有命,唐宛宛不敢不从,耐着性子等到小轿出了宫,觉得方圆十尺内没有陛下的眼线了,这才敢解开荷包,瞅了瞅里头的东西。
荷包里装着的是一枚崭新的黄玉印章,约莫半只手掌大小,没有边款。上面雕着一只长尾巴鸟儿,雕工极其细致,唐宛宛凑得近些,甚至能数清鸟屁股上统共有九根羽毛。
反面刻着八个小字,她细细辨认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八个纂体字。唐宛宛连蒙带猜地认出了“于”“天”“昌”三个简单的字,剩下五个字笔画多一些,便猜不出了。
也不知陛下送她个印章有什么用,唐宛宛想了一路没想明白,索性也不费心思了。回了家还取过一本写完的课业本,蘸着红印泥啪啪啪盖了一整本。
*
今上始建潜渊阁,如今阁中仅有十余人,尽数是寒门恩科出身。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得了陛下青眼,真可谓一步登天。
好些百姓都觉得能进潜渊阁里头当差的都是陛下眼跟前的红人,一人得道、祖孙三辈都能吃穿不愁的那种;然而只有这些个新臣才能切身体悟到其中酸楚,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自己早死十几年——只因陛下他是个不按规矩来的啊!
此时的御书房中,潜渊阁十几位新臣分坐两侧矮案,各自案头上摆着一摞折子,将这摞折子以轻重缓急细细分类,另将每封折子里的要点提笔记下。
整整一个上午,前年的恩科榜眼何缙都有些心不在焉,别人手头的折子都快整理完了,他还有大半摞,眉头更是拧成了深深的川字。
“陛下。”何缙深吸了口气,从矮案前行出几步跪在下首,提前打好腹稿这才敢小心开口:“臣昨日下了朝,在致德街一家茶馆听了会儿书,谁知那说书老朽竟是个信口胡言的,说了一通不着四六的东西。臣一时大怒,令扈从将其扭送到了顺天府。”
两旁坐着的新臣纷纷停下动作,面面相觑,纷纷诧异:这等小事有什么好邀功的?
晏回正在批奏章,闻言并未抬眼,似乎是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那老朽说什么了?”
何缙小心觑了觑陛下的神色,未果,只得艰难开口:“那老朽说……唐家幺女身具福禄寿三星祥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凤格之命……”
众臣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何为身具凤格?就是说这姑娘有做皇后的命。
晏回停了笔,竟还能笑得出来:“这话哪里不妥?”
“大大的不妥啊!”也不用何缙再说,一众年轻臣子七嘴八舌道:“坊间说书人一向规避皇家事,如何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
“陛下应速速着兵士去将这些个胡言妄语的说书人抓起来啊!万万不可让此事传扬开来!”
“此等奸计背后定有高人指点,一传十十传百,其后患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