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小未,别睡了,快醒来。”却是毫无反应,杜将离咬牙,用力扇了杜嵇两记,“别与我开玩笑,快醒过来啊!小未……”
男人稍稍撑开眼皮,瞳孔已然有些涣散,他翘了翘嘴角:“不过吓吓你罢了,杜芒,我……”声音越来越轻,杜将离听不清楚,凑近脑袋。
杜嵇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朝他脸颊印了一记。
杜将离一惊,仰起头,抿住唇,又气又急,都这种时候了,对方还有心思想这些,侧身见一名兵士上前来,道:“我只懂些微薄医术。”
杜将离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把杜嵇交给他,兵士为其把了脉,眉间轻蹙,简单地做了处理,只喂了杜嵇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回过头对着杜将离:“伤入心肺,即便是在药物、条件都极其完备的情况下,能救活的可能都微乎及微,而眼下,恐怕撑不过一个时辰。”
心中顿时凉下半截,杜将离起身,吩咐众人清点人数,再将所带的粮草与水全部集中起来,便抱起杜嵇,静静地坐到一旁。
怎么会呢,他不是一向最爱与自己作对了么?前不久还屡屡跑来找自己麻烦,之前受的伤不也好了么?如何现在却不行了?杜将离无法接受,杜嵇一定会好的,可偏偏此时被夏困在这里,出去不得,不能为他安排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该死的白狼蛛,杜将离恨得双眸发红。
杜嵇笑眼看着杜将离:“来这里看到你时,我甚至有些高兴,若你与我一同死在白狼蛛手上,这不就是殉情么?”
杜将离狠狠瞪了他一记:“你可是祈王,说的什么胡话,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该怎么对你的臣下解释你这次的鲁莽行为罢。”
“你替我解释便是。”杜嵇神色淡淡,“你带我回去后,可莫要将我安置到那些所谓的麒麟之地,那里委屈得很,亦极为封闭,若去了那,我哪日不甘黄泉寂寞,想来看看你,都寻不到路。”
“祈王!”杜将离气道。
“杜芒,这是你欠我的第三条命。”杜嵇的脸侧竟浮上些许仿佛得了莫大好处的得意神情,“这人情,你是还不了了,不管你是气恼也好,内疚也罢,你注定要记我一辈子。”
杜将离不由怔住了,面上闪过一阵痛苦,从挣扎,懊丧,难受,再到最后的沉默,表情逐渐平静下来,空气透着凄凉,寒风入骨,刀割般刺痛,杜将离黯然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他取来衣物披至对方身上,“记得小时你最怕冷,严冬里袖炉总是离不开身的,如今长大了,虽不至于那般娇弱,但我清楚,你这脾气,即便觉着冷,也不会愿意说。”
听杜将离提起儿时的事,杜嵇唇边不经意地柔和许多,眉眼透出极浅的希冀,嗓音有些生涩:“没了可以诉说的人,袖炉再热,又岂能驱走心中的寒意。”
“还冷么?”杜将离问道,杜嵇闻言一愣,还未回答,被杜将离捉了手捂在怀中,“在那祈王宫里,在当时凉帝对我的尴尬态度下,你是第一个,愿意接近我,肯真心待我的人,我一直视你为除母后外,我最珍视的人,自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时,亦始终觉得亏欠你,亏欠了祈王室,所以有时就算发觉你在谋划着什么,却还是装作不知情,任由事态朝着你所期望的发展。”
“杜嵇,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真正去恨你,因为我这条命,就是凉帝的仁慈才得以留下的,凉帝的恩情我都无法还尽,你却,却……”杜将离咽下身体里腾起的浓浓哀戚,“你是我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了,若你非要这么任性地说走就走,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他低下头,散落的白发遮住半边眼眸。
杜嵇看向杜将离,对方整个身体都轻轻颤抖着,心中渐渐抽紧,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他不正希望对方能用力记住自己一辈子么?能永远地折磨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让其无法安生,现在该是达成他的目的了罢,可为何,不仅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难过……
难过得似跌入万丈不复。
杜嵇突然放声大笑,身体已是麻痹了,他感觉不到痛,只感到彻心的冷,那与身体的冷感觉不同,仿佛热度一丝一缕悄然散去般,杜嵇强吞下喉中深处的腥甜:“其实我不过是想让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为什么——为什么——”再说不下去。
“我应你。”杜将离低声说道,“待一切结束后,我随你走,不论你是软禁我,还是如何,都无所谓,但你必须坚持下来,活着回去。”
杜嵇睁大眼,竟似个孩子般痴痴地笑开,末了,道:“我知你在骗我,可哪怕是骗我,我也想去相信。”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杜将离神色一凛,若夏兵打算此刻冲进谷来,那他们就危险了,当即正色:“小未,等我。”说着起身,命兵士前去探明情况。
杜嵇看着杜将离的背影,一直紧绷的眉心舒展开来,终于来了,那么他也可以放心了——手轻轻垂下,自袖中滚出那枚兵士喂他的保心药丸……
前方兵士探查后跑至杜将离身侧,面上皆是喜意:“信王殿下来救我们了!”
均墨!是均墨回来了!杜将离眸中光亮,忙说道:“小未,我们有救了!”转身,瞳孔骤缩,“小——未——”
霎时间万种情绪涌上心头,身子仿佛坠入冰窖,杜将离颤颤巍巍地抚向杜嵇那已再无生命气息的身体,仰头长长啸着,悲伤满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对于小小的杜嵇而言,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惊蛰之后第一次响雷,凭空劈开天际,响彻云霄,杜嵇身子一颤,猫近一旁的芭蕉树下,抱着膝瑟瑟发抖,雷声接二连三,男孩吓得直缩紧脖子,摘下落到眼前的芭蕉叶裹满全身,只露出一双眼怯怯地望向地面,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散开。
在祈王宫,除了太子杜芒,其余皇子的地位都是极微妙的,凉帝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这很奇怪,但确实存在,更何况自己,他是庶女所出,平日里除了例行的朝见与宴会祭祀,他都尽量躲在自己与娘亲那处不大的院落中,甚少出门。
尽管男孩前不久才过了六岁的生辰,可他已然有些明白,不受宠爱的皇子们受惯了太子杜芒的气,都团结至一处,而他们的不满无以发泄,便落到了自己身上。私下里,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出口,他们说自己是野种,呵,真可笑,倘若自己是野种,那么同为凉帝子嗣的他们又算什么?
说到底,自己与他们,都只是太子的陪衬罢了。
言及太子,男孩从来只在远处看过他,他似乎总是在笑,唇角弯弯,眉眼玲珑,仿佛周身都笼着一层光芒,他所站之处是自己永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