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书僮打扮的孩子不解地问道:“殿下,既然是要放归湖中,为何又要我从靡湖之中将他们捞上来?”
少年仰起头,逆着光,只依稀分辨得出那上扬的唇角,声音脆脆:“靡湖终日阴暗,比不得这里,晒得到阳光,鱼儿过了一冬,能暖一暖,在这湖中欢腾一下,岂不乐乎?”
语罢,起身,少年拍去身上尘土:“蓝艺,我们每日多移一些过来,鱼儿也有亲人朋友,让他们分离得久了,不好。”声音里,竟有些令人难以察觉的落寞。
不远处传来几个孩子喧闹的声音,少年眸中一亮,转身向那喧闹处寻去。
那里围着三四个孩子,少年走近了,才看清,这些孩子中间,跌坐着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他头发散乱,隐忍地咬住嘴唇,眸中噙着热气,却是用力不让泪水流下,他默默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少年立刻明白过来,那男孩,该是被欺负了罢,本以为会看到些好玩的事,却原来是这样,叹了口气,一步踏向前,眯起眼,道:“你们玩得可开心?”
孩子们看到是少年,身子哆嗦了记,连大气都不敢出,吓得纷纷做鸟兽散。这样的反应,少年早有预料,脸上又流露出那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寂寞神情,只不过一刹那便散去了,他向来将情绪隐藏得很好,旁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你……”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是凉帝……
少年身形一震,转过头去,他想叫对方一声父王,可这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却卡在喉间,无论怎样都发不出声来。
凉帝看看地上跌坐的男孩,又看看少年,皱眉,眸中不加掩饰地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冷冷地开口:“将杜嵇带下去,掌嘴。”
少年急了,连忙挡在男孩身前,双手紧紧攒成拳:“不是的,不是我要欺负他,也不是他来欺负我,是他不小心跌倒了,我只是不小心经过这里,求你,求你别罚他!”
凉帝阴沉的眸子瞥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少年松了口气,步伐有些不稳,从小到大,不论他闯了什么祸,是自己的错抑或对方的错,一旦凉帝知道了,不分青红皂白便处罚对方,毫不留情。大家都说凉帝疼爱太子疼爱得紧,惹不起的都对太子敬而远之。可事实上只有少年知道,凉帝不但不喜欢他,还很讨厌他。
还好这一次,没有惩罚杜嵇,记得他虽是皇子,却是庶女所出,所以那些郡王的孩子才如此欺负他的吧。少年张扬起大大的笑容,向男孩伸出手。
少年的光彩,耀眼而夺目,男孩愣了愣,犹豫了半晌,握住少年伸来的手,起身,方想起礼数未做周全,忙低下头,轻轻唤了声殿下。
少年笑得灿烂:“将离,叫我将离。”
“杜、杜未兮。”男孩怔怔道。
少年今天很开心,他交到了生平除蓝艺以外的第一个朋友,因此在回宫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跟母后说了这个好消息。
郝连皇后温柔地抚着少年的头,静静地听他讲述,微笑中夹杂着淡淡的心疼,直到少年停了,才缓缓说道:“将离,你别怪他,他事务繁忙了些,才……不怎么顾得上你。”
少年咧开嘴笑,仿若全然不在意:“母后,你别担心,他待我很好,今天,还对我笑了呢。”
……
杜将离扁扁嘴,怎么连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想起来了,一个人的时候就容易胡想吗?他拿手擦擦干涩的眼,不停地反复,直至将双眼揉得有些发红。
“繁华不尽,清明正当时,谁家公子无归处,独坐思旧年——谁家公子无归处,无归处——”轻轻吟唱,对着空落落的屋子,杜将离不由感慨万千,那一句“无归处”,怅然重复着,不觉已念了许久。
杜将离才想起他被关进来后不多时,另一人也被扔了进来,忙跳起身。
那人还在门口地上晕着,杜将离眼珠子转了两圈,把那人拨正,啧啧两声:“长得倒是很清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就是这眉毛淡了些。”说着不知从哪寻来支笔,蘸了墨往那人的眉上描去,描完后了然地点点头,“都说女子画眉,大概就是这么个画法吧。”
又仔细端详着那人的脸,欣慰道:“甚合我意。”
藏起笔墨,使劲将那人摇醒。
男子睁开眼,张口便唤世子。
杜将离笑道:“让我猜猜,祈凤赶去世子那边,没看到世子,却看到你,只好把你带回来,明明那时候世子在等着看公主,你却没跟世子在一块,能让世子倒胃口到赶出去不愿见的……你是师儒,对不对?”
倒胃口……也亏得男子方醒,头疼得厉害,不曾注意到,才没跟他一般计较。
师儒揉了揉后脑:“我被抓了?”他思忖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激动道,“世子此刻在哪?”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该是被端国之人救走了。”杜将离看向起身推门的师儒,“我们被杜嵇的人抓起来了,我试过,屋内所有的门与窗都从外部锁了起来,无法打开。”
被端人所救?师儒皱眉,方才醒来,脑袋还不是很清明,此刻想来,自己为什么在这,以及发生了什么,大多可推测到一些。
自己被世子赶出去后,蓦然想起御医调制的醒酒丸还在车上,便急急去取,不料返回途中被人打晕。原来欲对世子不利的一方不是其他,竟是祈国,师儒思索的时候,那粗黑的经过修饰的眉毛便紧紧拧到一起。
杜将离坐到一旁:“祁凤他们把我们关到这里,便不见了人影,恐怕现在正为了你们世子的事而气得跳脚,到处搜寻吧。”
“但愿如此。”师儒急在心中,并未明显地表现出来,他看向杜将离,“你是——杜芒?”
杜将离的发色真是他身份的一个活招牌,他似看出了对方的疑虑,正经道:“我与杜嵇,就像两匹血弛马不能同住一棚,相互讨厌得紧。我的确巴不得九国就此乱起来,所以此事若不是杜嵇谋划,我肯定也是不愿意管的。”
祁凤与他有过过节,杜将离之前办的案子,查出的证据,直接将吏部尚书祈副置于死地,那祁副便是祁凤的爹,因此杜将离在鹤台上出现,祁凤当然舍不得放过他,由此就耽搁了去往从鲜楼的工夫,孟简他们也能有充足的时间救出凡世子,若之后不另生什么枝节,那便是再好不过。
杜将离歪在座椅上,心想若祈凤刺杀世子之事全然失败,回来后定要把罪责怪到自己头上,对自己撒气,要吃皮肉之苦了,不禁暗自感叹,他瞄瞄师儒,幽幽道:“还好有你陪我。”
“什么陪你?”男子不解地问道。
话音刚落,屋门倏地被人踹开,待看清来人,杜将离下意识地缩紧脖子:“均大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