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宗出使过北凉,又在鸿胪寺熬了许多年,有许多见识甚至连贺穆兰都不知道。说来也是,这郑宗若是个肚子里没货的,后来当了宦官也不可能受到拓跋焘的宠爱,一路混到中常侍的位子。
听到贺穆兰发问,郑宗有些讨好地解释:“我国贵族多信佛,在我国传教的沙门都是劝说他们广开佛洞、多塑佛像,吕梁山盛产奇石,所以这样的山脉里也有不少佛门高僧得到了‘供奉’,在这里开佛洞。”
“开佛洞?”
贺穆兰有些错愕。
“是,正是开佛洞。如果我记得不错,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三四个大和尚带着几千僧人在山里新修佛寺、开凿佛洞,十年过去了,这里的佛洞大概已经差不多快成了。”
郑宗点点头。
“在我国的大和尚大多是西域和天竺东渡而来的,北凉是东渡必经之地,沮渠牧犍可能认得一两个僧人,又知道他们在这里开寺,所以前来求助。佛门在西边有着崇高的地位,有僧人相护,就算路上有马贼和盗寇也不会劫掠他们,他们人少,再乔装成僧人上路,比我们大队人马确实要快的多。”
“简直是胡闹!”贺穆兰斥了一声,“僧人相护再安全,能有我大魏的军队安全?这沮渠牧犍这么不知轻重,我实在是不想管了!”
“那我们回返?”
盖吴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发愿要“世上众生平等”的昙芸,对佛门隐隐有些忌惮。
对盖吴来说,北凉王子沮渠牧犍利用他的族人不成反杀了他们灭口,盖吴亲手手刃了他都算是平常,若不是贺穆兰劝他为了大局先稍安勿躁,日后等大军平凉的时候自有给他报仇的机会,盖吴恐怕早已经趁夜把那弱鸡给砍了。
此时他见贺穆兰对沮渠牧犍气愤不已,不由得生起一丝希望。
最好师父能返回大营,管他沮渠牧犍会不会死!
“要不,我们先不进山,派几个士卒进去打探打探?若北凉国的三王子真在山中的佛寺之中,我们再做决定?”
那罗浑也是为难,“李使君希望我们带回三王子,可他要真不跟我们回来,总不能绑他回来吧?”
贺穆兰并不愿以身犯险,她总觉得沮渠牧犍进入吕梁山的事情十分奇怪。这么一个虚弱的人,攀爬山路是非常困难的,而一路寻找沮渠牧犍的过程太过顺利,顺利的就犹如刻意有人指引一般。
她只是政治上不行,警觉性和推理能力却不弱于任何人,当下命陈节拿了笔墨出来,匆匆写了一封书信,点出几个士卒带着她的书信进山,向山中的僧人们传书。
这些僧人在魏国传教、拿着魏国贵族的供奉,只要脑子还算清楚看到了她的书信都会劝沮渠牧犍回去。
只要没人帮他回国,除非他真的铤而走险,否则只能乖乖回去依附大军。
贺穆兰走的果断,一群人不过从吕梁山脉的入口绕了个圈就立刻离开了,倒让沿路看守的家伙们傻了眼。
“怎么办,头儿,他们走了,没进山……”
一个白衣人从高处奔下,脸上都是惊讶的表情。
“他们居然就这么走了,不管沮渠牧犍!”
那个被称为“头儿”的人闻言登上高处,往远行的贺穆兰等人方向一看,也是讶然。
“此人真是谨慎,难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名。可数清了他们有多少人马?”
“约有五百左右。头儿,花木兰武勇过人,我们的人在路上伏击恐怕不能得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在路上再找机会?”
“路上机会更少。”白衣头目摇了摇头,“他带着五千人出京,皆是骁勇善战之人,这次带着五百人出来已经是李顺帮忙,换了下次恐怕没那么容易支开。若他到了凉国境内才死,就给了佛狸出兵的借口,必须让他死在魏境。”
“那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他又不上当……”
其他几个白衣人眼巴巴看着头领。
“不知道这次花木兰身边跟没跟盖吴那个小子。”
那白衣头领一咬牙。
“只能赌天台军重不重名誉了,让盖家兄弟的人去吧!”
“好!”
话说贺穆兰放弃进入吕梁山,只派了十几个士卒进山查探,既然是等候消息,他们也不能走的太远,只能在吕梁山脉不远处驻扎,等候斥候们回返。
在外露宿对于黑山军出身的虎贲军已经是常事,可对于郑宗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
此时山林中还是有虎豹出没的,各地常有山中大虫下山误伤人命的消息传出,若是几千人扎营还好,火光和人声足以吓跑许多的猛兽,可这里只有五百人,又是简陋的皮帐,只能供一人入睡,郑宗顿时心肝乱颤,还未到天黑就凑到贺穆兰身边不停试探。
“将军晚上歇息可要人值守?陈节校尉和左卫率都要好好休息,横竖我也没什么用,干脆守夜算了。”
他盘算着和贺穆兰一帐,怎么说也是全营中最安全的地方,这位可是传说中能和虎豹相博的牛人!
所以郑宗情愿一晚上不睡,也要巴着贺穆兰的大腿。
虎贲军所有人带的帐篷都是单人的,平时拆开放在替马的马背上,贺穆兰即使是主帅,帐篷也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郑宗要进帐篷值夜,那就肯定是在她身边坐上一晚。这么个不定时的炸弹,贺穆兰哪里敢让他入帐?
她正准备拒绝,却见陈节横眉怒目准备骂人,却立刻点了点头,无所谓地说道:“那就让陈节他们今晚好好休息,你来值夜吧。”
“将军,他手误缚鸡之力,怎么能值夜!”陈节听到贺穆兰答应了,简直要跳起来,“当然是我值夜……”
值夜这种事一直是他来的!
这个贼眉鼠眼的小子怎么敢和他争宠!
郑宗脸上摆出歉意的表情,心里却高兴坏了,一边连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值守,一边屁颠屁颠地去收拾自己的包裹。
贺穆兰见着他脚步轻快地离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
高兴吧,等半夜你睡着了,我就把你闷死。等第二天一早,你尸体都已经凉了,我报个“暴毙而亡”也不会有人追究。
她正愁着没机会下手,郑宗自己屁颠屁颠的凑上来,她当然乐意。
陈节原本气鼓鼓的,一看到贺穆兰的神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将军,你是不是很讨厌郑宗?”
贺穆兰猛然回过神,摇了摇头。
“没有,怎么?”
“您一见他就那么吓他,现在又对他笑的这么可怕。这小子虽然鬼头鬼脑,但做事还算大方,懂得也不少,你素来宽厚,哪里会这么对待一个自己人?所以我担心他是不是哪里得罪过您……”
陈节摸了摸脑袋。
“还是我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