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母被贺穆兰口中的狠戾吓了一跳。
“……让他说出真相。咦,你说什么?”贺穆兰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母的叫声打断,待意识过来立刻抓住了莫母的肩膀!
“你知道什么!”
张李氏十六岁嫁入张家,无奈命苦,只嫁过去五年丈夫就死于一场意外。她那时孩子才三岁不到,婆母不慈,家姑又好搬弄是非,总说是她克死了丈夫,连她儿子都成了一命换一命的索命鬼。
她丈夫家是个大家庭,婆母生了五儿两女,根本不缺儿孙,她原本嫁过去,也有一间瓦屋遮身,家中有几亩薄田,一个妇道人家有家族庇护,拉扯大孩子也不是难事。
谁料正是因为“克夫克父”的传闻,她被步步逼迫,非但守寡数年没得到敬重,反倒成了她做贼心虚的证明。
她被欺负,她儿子也被欺负,家中薄田找不到佃户耕种,家中其他亲戚也不愿意张罗此事,这样几年下来,张李氏一咬牙,不管不顾的把家中薄田卖了,在婆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带着孩子借“走亲戚”的名义进了城里,投靠自己的兄弟。
婆家自然也来闹过,不过她家兄弟是个憨子,一来人闹就提着做木匠活的凿子木刀等家伙站在门口,她家婆家人是惯会欺软怕硬的,也还想要命,来过几次发现差点出人命,便自认倒霉,直瓜分了她丈夫做的大屋,再也不提薄田的事,甚至将他们母子的名字都从宗族中去掉了。
自此后,张李氏用卖田的布帛和黄铜买了一架织机,又养了不少鸡,每日里纺纱织布,带着孩子,日子也算好过,至少不会比在婆家受气难过。
再后来,她听说报恩寺的慈苦大师会教穷苦人家的孩子识字,她想尽办法托兄弟将自家孩子送到了报恩寺,从此就跟着慈苦大师学东西。
她也不担心儿子真做了和尚,张家已经把斌儿移出了族中,就算断子绝孙,也和没断没什么两样了。
他哥哥是个手艺人,不免经常出去揽活,后来因为做木匠活儿的事得罪了赖猴,到家里来闹过几回。她嫂嫂胆小,吓得带着孩子躲到娘家去了,她却被看到了好几次,也就埋下了这祸端。
她不该以为这赖猴是兄长来家里的朋友,出去端水送点心的,竟给哥哥惹了祸,也给自己惹了祸。
而后陛下下令僧人还俗,她一开始也只是抱着“有恩报恩”的想法,让儿子送些斋饭接济慈苦大师,只是江县令后来连报恩寺都搜刮,慈苦大师躲不下去了,才跑到东家躲几天,西家躲几日。
这赖猴来求过亲被她拒绝过,一天到晚盯着她家,慈苦大师一到她家来躲避,他立刻发现了,上门来诈她,让她乖乖和他签订婚书,做他的小妾。
原本来求亲的时候,还希望她做他的妻子,如今却变成了小妾。她原本就不同意,现在更是不会答应。
这后面的事,简直就是场噩梦。
张李氏锁在墙角,不动也不说话,缩成一团,好像一条害怕的母狗。
狱中的日子,已经不能用暗无天日来说明。
她原本是个爱洁的女人,即使孀居在家,也还有许多干净的、绝对称得上算是体面的衣服。可一到了牢中,那些牢中的恶人就把她的衣服撕了个稀烂,她没有了干净的床褥、只剩下一团显露出褐色的稻草,那便是她的床褥。
她只能在四处透风的牢狱里随意找个角落便溺,那马桶根本无人来收走。每次她方便的时候,总有恶心的人围着来看。
牢中女人不多,大概全是自杀死了。她原本一进来就要被扒了衣服,打一顿臀杖“杀威”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狱卒刚撕碎她的衣服,她就被带走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噩梦就开始结束,相反的,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们为了得到慈苦大师轮流住在信徒家里的口供,将她的浑身扎了无数竹签子,这让她一碰到身上就会痛得撕心裂肺,连坐下或者躺下都没有办法。
他们尽选择那些隐秘的地方扎,并不血肉模糊,却刺骨锥心,他们将竹签扎在她的腋下、腿部、指甲缝里,甚至下身。
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最难以忍受的是那种被侮辱的痛苦。她常常整夜整夜的哭,想要绝食,想要撞墙,可最终为了孩子,只能一力忍着。
她知道自己罪不至死,而她儿子识文断字,又已经有那么大了,他们抓不到她什么罪责,最多只是打她一顿,吓她一通,或者糟蹋她一番。
她有什么怕的呢?从她被丢到这间牢狱里起,她的清白就早已经毁掉了。谁都知道牢狱里一个女人会遭遇什么。她在变成污泥的同时,已经变成了木石。能接触到她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丧气。
但她总还有一股气息还存在,这股气息让她咬牙活着。有些狱卒趁提她过审的时候对她各种动手动脚,她也会拼死挣扎,或者用牙去咬别人。她还记得一进来没有受过臀杖,她仰仗着这她没有受臀杖的理由去保护自己。
一定是慈苦大师还有好心的信徒在保护着她,也许是此地的县令还不敢闹出人命,总而言之,每次她被那些无理的狱卒在身体各处摸碰或者吮吸的时候,她就会像是一只母豹子一样的战斗,凄厉的尖叫。
这让她丢掉了不少牙齿。她惨叫的时候,那些黑窟窿就这么显现出来,有时候还会露出一种血迹模糊的笑容。
这血迹有时候来自于她自己,有时候来自于和她搏斗之人。
“去他的!”每到这个时候,张李氏的眼睛就亮的出奇,“反正他们也不敢让我死!”
渐渐的,狱卒们也很少惹这晦气的女人。
虽然她长得确实漂亮,身材也丰腴的很,但是再漂亮的女人,被丢到这里来都维持不了美貌多久。
如今的张李氏早已经不会遮丑,破的像是布条一样的衣服裹在身上,散发出一种可怕的酸味,袜子早就没有了,那漆黑的脚就在更加漆黑的地上拖着。她最吸引人的母性和温柔早就变成了一种凄厉和冷漠,正是那种男人最不想碰触的坚硬部分。
狱卒们不再碰触她,但开始以羞辱她为乐。
“看,没有牙的丑八怪!”
“你那里一定已经臭了!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你的儿子快要饿死了,你那哥哥,自你被抓,日日来含冤,被打一顿丢出城去,不知道死没死,哈哈哈……”
对于她曾有的美貌和安宁的嘲讽和恶意,她都可以不必理会。因为她知道有那样的一位父母官在,他的部下一定都是恶棍和一些坏人。可对于亲人的那些不知是真还是假的传闻和笑话,就如同毒虫蛇蚁一般啃噬着她的内心。
狱卒们又带来了新的坏消息,皇帝老爷下了命令,所有包庇过沙门的人家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