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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淡,“恩,医生为了保证怀孕期间可以顺利,建议在这个时候做手术。”

    “……”我保持沉默,不再多说。钱静是濮燊的妈妈,进入手术室又是为了濮燊、为了孕育一个新生命。莫名的,我对躺在手术室中的她产生了一种敬畏。出于对一个母亲的敬畏,对一个愿意付出一切的人的敬畏。

    “你说……”濮燊放下手里的饭盒与筷子,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如果手术不成功会怎么样?”

    母亲临走之前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问自己:如果母亲撑不过今天怎么办?

    那种感觉煎熬并且彷徨,时时刻刻身处恐惧之中,脖颈上像是有一双手,卡住咽喉透不过气来。

    我下意识闪避,许是不愿想起那段崩溃的日子,更加不愿追忆过多关于母亲的细节。几秒之后,我还是主动迎上濮燊的目光,强装镇定的勾了勾嘴角,“你怎么总想不成功,肯定能成功。”

    母亲生病确诊之后,结局似乎已经确定,剩下的便是时间的问题。每日看着母亲憔悴下去,期盼奇迹的念头越来越弱,与之相对应的便是与日俱增的恐惧感。最终我意识到:我的生命没有奇迹。

    “我怕万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濮燊吞咽着口水,说着便转身躺在床上。他深呼吸,每一下都显得艰难,消耗着为数不多的体力与意志力。

    这些事情没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看着他如此痛苦,时光荏苒之间像是看到了陪在母亲身边的自己。我伸手拉住濮燊的手臂,用力捏了捏,“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医生都会尽力,你妈妈会没事儿的。”

    语言聊以慰藉,可对此时的濮燊丝毫不起作用。我经历过类似的情况,必然明白他心中的感受。有些无助的情绪不会跟着理智判断所偏移,内心恐惧的漩涡无时无刻都在咆哮,稍有不适便形成黑洞,吸附一切。

    濮燊闭上眼睛点点头,嘴里却不住的嘟囔了一句,“我刚刚在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可能她就不用在受苦了,她也就看不到我的身体变得更差。”话音落下,濮燊的眼角处滑落泪水。

    “……”我安静的听着,内心也是波涛汹涌。

    “等她之后有了一个孩子,万一还是没法救我……妈妈得多难受,我不想她知道这些,不想她有任何面对这些事情的机会……”濮燊拼命克制却事倍功半,情绪激动到再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还好她不知道……

    我想起外公外婆发现我的性向时说过这句话,我记忆犹新却和当下濮燊的这一句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别这样说。”我转身坐在床边,情绪也莫名跟着他激动起来不受控制。我没多想便躺在濮燊一侧,伸手将他搂紧怀里,“你妈妈一定想看到有关于你的一切事情,她会看到你好起来。”

    “……”濮燊不吭声,没有挣开我的桎梏,身子只是带着微微的僵硬,显然不习惯于这个距离。

    我惊讶于自己的动作,却也觉情理之中。濮燊很瘦,身上没什么力气,我又收紧了手臂,补了一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猜你妈妈都希望可以尽可能多的看着你。”

    这是我想对濮燊说的,更加是我对母亲的怀念。

    “恩……”濮燊回过头看着我,思索片刻翻身向我凑了凑。

    他需要温暖,需要慰藉……他需要的太多,以至于变成了一个愿意为他人付出的人。如此悖论却和谐的轨迹下,濮燊感染着我,他周遭的一切都感染着我,“她会没事儿的,因为她想救你……”母亲生病最后的那段时间,我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我事事小心,为了她而保护自己,“所以你得对她有信心,就像她对你一样。”

    许是长时间的飞机造成我的疲惫,我与濮燊嘟囔了些时间后便搂着他睡着了。

    意识模糊时,我感觉到濮柯的手掌从我的脸颊划过。他抹去了我的泪水,手掌的温度顺着皮肤滑进心口。

    “他可能是太累了,让他睡会儿。”濮柯低声对我身边的濮燊说,接着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像是要将我抱起来。

    “就让他在我边上睡吧,我不觉得挤……”濮燊的手臂搭在我身上,他拉动被子将我盖住。

    我下意识移动身体,鼻息中是消毒水淡淡的味道,濮燊身上总有这个味道,惨烈却干净的味道。

    原以为一觉会睡过去若干小时,谁知醒来看表不过下午三点钟左右。

    “你醒了……”濮燊斜靠在床头上,目光还是刚刚那般憔悴。

    “恩,”我连忙坐起身,接着迅速从床上站起来,“手术怎么样了?”我还不大习惯与濮燊近距离接触,情绪使然的情况暂且不说,现下缓过劲来则感觉到局促。

    “不知道,可能快要结束了吧。”濮燊看出我的不适,无奈的笑笑后叹气,“医生也只能给出大概时间,具体情况谁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知晓这种感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张的情绪只会不断增加,丝毫不会减少。

    “你休息一下吧,我去手术室那边看看。”

    说完,我转身往病房门口走。刚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以为鬓角斑白的老先生。他正巧走到门口抬起手,看到我从里面打开门满眼都是惊讶,“你好。“

    我站定脚步皱眉,不明就里的点点头,“您好。”

    老先生侧头往病房里看了看,抬脚就往里走,“你是燊燊的朋友?”

    我下意识后退两步,转头看着濮燊。濮燊应声抬头,“外公?……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钱静的父亲……我避开自己的视线,迅速转头对濮燊说,“我先走了。”

    濮燊点点头,神情中的错愕和我如出一辙,甚至更为强烈。老爷子笑着跟我道一声再见,礼数周全。

    “我能不回来吗?”关门之前,我听到钱老带着心疼对濮燊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妈妈都进手术室了,你们怎么还瞒着我?准备什么时候……”

    我走到手术室门口,心里寻思不知还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濮柯远远看见我走过来,勾起嘴角对我笑了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醒来就想来看看你。”俯身坐在濮柯身边,我左右思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刚刚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来了以为老先生,濮燊叫他……外公。”

    母亲与濮柯的故事里,阻止他走向我们的便是这位老先生。我不知应该用何种心情看待这位老人,我只知道任何情绪在这间手术室门口都显得太过不合时宜,我与濮柯之间的纠葛尚且不便此时提及,何况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

    濮柯不自主皱眉,很快起身后对我说,“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