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先给白云渲染成红霞半边天,仿佛随时准备着降下一场滂沱的火石雨。
峦影很容易就累了,心口那个不知被如何修复好的陈年旧伤不由得又疼了起来。她气喘吁吁地前行着,恍然间忘了闪避已经开始零碎落下的石子,腰上被重重砸了一下,额头顿时汗水淋漓,几乎迷住了双眼。她近乎是靠一丁点儿意念支撑着在飞了。
以她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南天门是肯定过不去的,她犹记得有一处守卫甚松,是她曾经时常被长黎领着偷溜下凡间的地方。只是疲软的双脚一粘着地面,就再也难堪重负,然后身体便歪歪地倒下去,栽到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峦影满怀希冀地抬眼,期盼看到的会是长黎的脸。每一次不都是这样吗?每一次当她要绝望的时候,每一次当她决定放弃的时候,他不是都会接住坠落谷底的她吗?她不再害怕他轻浮的笑容和无情的拒绝了,这一次,她一定会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缠得牢牢的,叫他怎么也推不开她,叫他怎么也甩不脱她。谁不会牺牲小我拯救苍生啊,多一个她也不多,对吧?
而她的目光撞上的却是钟音饱含关切的双眸。
那一声”长黎“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也吞不下去,就同一根顽固的鱼刺,正好卡在了喉咙中间。
“带我去,”峦影抓住钟音的衣袖,哀求她道:“钟音姐姐,带我去见他。”
钟音眼里滑过痛苦与不忍的神色,她刚欲开口,又堪堪止住。峦影顺着她游移的眸光向某个方向看去,一道清光倏然升起,它穿破了那些厚重的红云,照进了那个还没有机会扩张的裂缝。硝烟的味道消失了,冰冷的空气又成了薄暮时分带着倦意的暖风,枯萎的草青了,它们在不断的舒展拔高,干涸的河床上泛起了波涛,寂静的荒野重新开出花来,为滚石灼伤的神鸟再度发出动听的鸣叫。
上天好像开了一个玩笑,它装腔作势地打了几个响雷,酝酿了一场可怖的暴风雨,却在关键时刻叫乌云退散了。
峦影表情怔然,绷紧的身体霎那间松了下去。
她没赶上,她还是没能赶上。
她该怎么办?
手心里被塞了个圆鼓鼓的东西,峦影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黄澄澄的枣泥酥饼,诱人的香甜钻进鼻孔,却硬生生逼出了滚烫的眼泪。
钟音说:“他说你一定会来,叫我在这儿候着你。”
“他说你一定睡了几天,什么也没吃,他没什么能给你的,只能拜托掬月仙子做一篮枣泥酥饼,叫你带回去,慢慢吃,吃的时候记得喝水,别噎着。”
“他还说,你千万别嫉妒他成了拯救苍生的伟男子——”说着说着,连钟音自己都哽咽了。
“阿峦——”
“鬼才嫉妒他,”峦影把整个酥饼塞进嘴里,左边脸颊高高地鼓起来,然后费力地嚼动着,牙齿狠狠地咬合,张开,再咬合,甜里好像掺进了咸味,咸味又变成涩,涩化成苦,口腔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味道,峦影眉头蹙得皱皱的,不满地说:“掬月姐姐的手艺怎么退步了,真是难吃,太难吃了……,呸,呸呸呸——”
“别这样,阿峦,” 钟音抓住峦影的胳膊,“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大声叫也行,别憋着,阿峦,别憋着。”
峦影呆呆地看向钟音通红的眼,突然认真地问她:“如果我大声哭了,长黎会来找我吗?“
“如果我大声叫了,能把他叫回来吗?”
钟音:“……”
峦影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下去:“你知道吗,长黎真的是个特别叫人讨厌的家伙,最早那会儿我当妖怪的时候,他是个道士修成的人神,成日拎着个大葫芦追着我打,还非逼着我给他洗臭衣裳。”
“后来我跑去做人了,想着和话本子里写得一样,找个书生翻翻墙头拉拉小手什么的,可这厮又成了霸占一方山头的小魔,说是要吃年强漂亮的小姑娘。我不就是趁着雨后去采点蘑菇么,好死不死又撞上了他,得,没先老死,就先要被他整个半死。”
“可惜人的寿命太短,也太脆弱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命呜呼的,总之飘来荡去好多年,终于熬成了个神仙,这不当神仙的甜头还没尝着么,先到魔界溜了一圈,莫名其妙地回了天界后,哪知道这好命的家伙竟然变成了太子,背地里说个坏话也正好能被他听了去。”
“其实我们忘性都大,转个世附个身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现在想想,我只记得他爱整我了,可是他却一直记得我爱吃甜的,讨厌嗑瓜子,不喜欢吃肉。我做妖怪被他抓着洗衣裳的时候,他就坐我边上钓鱼,手边搁个小纸包,里面装的糕点每次都是被我偷吃干净的,我当人被他掳去山上,那些小魔小怪都喊我‘大姐头’,在镇上摸来了好吃的点心也全进了我的肚子。”
“做冉漪和峦影的这两段我记得最清楚,他嫌我打扰他撩小仙女儿,可是给那些漂亮姐姐准备的茶水吃食其实还是给我吃,他觉得我傻,连醋也不会吃,他带我去看花,带我去钓鱼,带我去银河里摸星星,带我去凡间吃素包子,教我写字,教我画画儿,画来画去,我也只会画大王八。他做宋晗的时候也是,买衣裳只想着买好看的给我穿,兜里永远揣着给我准备的糕点。”
“他终于亲口说出了他是喜欢我的,我也终于发觉自己原来也喜欢他。是长黎喜欢冉漪,还是宋晗喜欢峦影呢?大概在很早以前,那个妖怪和道士神仙,那个坏魔头和小姑娘,他们就已经相互喜欢了吧。”
峦影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她擦了擦眼睛,却发现一点眼泪也没有。
“他叫我随便爱上谁都可以,就是不要爱上他,”她声音变得低低的。
“怎么可能呢,”她喃喃道:“他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峦影不让钟音扶着,她自己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眺望了一小会儿远处的天,然后闭上双眼——天界清新的风里,再也闻不到她所熟悉的那股气息了。
“钟音姐姐,”峦影睁开眼睛,充盈的泪水终于涌进眼眶,她回望钟音,眼里是比浩瀚星河还要广袤无垠的悲怆,“你说,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他找回来呢?”
他用自己换来了三界的和平,她又该用什么换来她的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六十五章
峦影已不再刻意叫山头的海棠花时时刻刻开着了。
春日,湛霖仙子偶尔会来找她尝新酒,恰巧能碰上花开的时候,支一张小桌,摆两把凳子,满上一壶酒打树下一坐,赏花品酒,耳畔常有鸟鸣,倒也颇有情趣;夏日,树木葱茏,绿意盎然,白天热得很,但却最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