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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淡,反而与皇后很像,机灵,聪颖,但性子温默,很少会有喜怒哀乐带在脸上。

    最重要的辩论开始了。李禄虽是总管太监,但这种地方没有他一个阉人的位置,他躲在后殿廊庑下,双手负着,闭眼静静听殿中大臣们的提问,那孩子从容不迫的回答。

    《大学》的开篇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所谓大学之道,是博学,是学习时所要掌握的规律和原则。能解《大学》,才有资格入明德殿,为储君。

    那脑袋大大的少年吐字朗朗,语声不疾不缓,徐徐而对。虽看不见他的人,李禄却可以想象到他的样子,圆而大的脑袋,瘦瘦的肩膀,石青黑衽的交衽长袍,袍子略宽,衬着脖子格外的细瘦。

    他边听边低眉笑着,正听着,便见远处匆匆跑来个小内侍。那孩子还未至近前,便小声儿的喊:“大总管,不……不好啦!”

    李禄颇恼他打扰自己,下台阶问道:“何事?”

    小内侍道:“皇上进了内侍省,正在翻您的书。”

    李禄脑中嗡的一声,步子有些虚浮,一脚没踩到石板,踩在了草从里,险险跌倒,心中还抱一丝希望,问那内侍:“皇上翻的什么书?”

    小内侍道:“皇上到了有一会儿呢,将您书架上所有的书,一本本都看了,所有人都在内侍堂外面跪着了,小的也是冒着要命的风险,来通知您的。

    您有没有要遮掩的东西?”

    皇帝突巡内侍省,一进去就翻太监大总管的桌案,读他的书,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要发难的样子。李禄这些年一颗赤胆之心,一心为帝后,为皇城,无一丝一毫的私心,就算抄检他的住处,也统共只能抄出几张买棺材板的银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他什么都不怕,也没有什么可遮掩,唯有一样东西,若叫皇帝发现,他这辈子也就走到头了。

    李禄匆匆赶到内侍省,盛暑的烈阳下,乌鸦鸦的太监,少监们跪了满满一院子。他从中走过,进了内侍堂,穿过骤然黑暗的大堂,进了自己的公房。

    皇帝一身石青色的交衽纱袍,长腿斜劈,半倚坐在他的案台上,手中翻着本《妇科千金集》,那是本医方之书。

    自即位之后,皇帝这些年平蕃征乱,沙场征驰,早不是初即位是那清瘦白净的少年,晒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扎臂蟒肌,双眸似鹰,眸光如豹,三十岁的盛年,行动如龙似虎,声沉如钟,只凭相貌,便叫人由心生畏。

    李禄跪在门槛之内,垂头默着。良久,听书啪一声合上,帝曰:“朕即位之初,曾赐洒金册一本,让你或有警心良言,便书于上头,日日铭记。朕也曾说过,那金册,朕会查阅的。”

    李禄磕头,道:“奴婢从不敢忘!”

    皇帝一步步走近,伸出一只掌心满是粗砾的手来:“拿来,给朕瞧瞧!”

    是祸,就躲不过的。

    他打开右边最下一格抽屉,将那本用红缎面包着的金册捧了出来,双手奉给皇帝,仍跪回到了原处。

    一页又一页的翻书声,皇帝一页页的翻看着。翻书声越来越疾,到最后他啪一声合上,递给李禄:“读来,给朕听听!”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呦呦鹿鸣,……”李禄读了一遍,再读一遍,整整一本金册,他抄了一千遍《鹿鸣》。

    赵穆仍旧斜坐在那案台上,一双冷目,盯着屈跪于地的太监,他是太监大总管,身着特赐的本黑绣五彩蟒服,如今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太监里少有像他一样高大,满身男子气概的人。

    回忆上辈子愿意重用这个人,一在于他的执行力,二就在于他的相貌,不似一般阉人那般蜇蜇蟹蟹,由他带着,一宫的阉人们都格外有精神。

    两辈子,他都没能看穿这个人,多少年来,一双冷眼盯着,戒备着,终于,他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

    赵穆愤怒之极,捡起那本《妇科千金集》,一书背抽了过去,抽在李禄脸上便是一声响:“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鹿鸣鹿鸣,陆敏陆敏,他实际上是抄了一千遍皇后的名字在那本洒金册上头。

    袍帘拂过,那本《妇科千金集》重重砸在地上,摊开来的一页上,恰述着女子行方该如何避孕:行经罢后,愈十二日,前后三日中勿行房。

    那段话,他拿朱笔勾了三遍,而皇后自生完皇子与公主后一直无孕,其实也是刻意尊循这个规律的原因。

    那本金册,叫皇帝收走了。

    李禄瘫坐在地上,粗喘着,藏了十年不见天日的心思,被突如其来的揭开,他那点卑微的,可怜的,无望的爱慕,被昭然天下。

    *

    太子赵鹿正式迁入明德殿的那一日,长安宫中有宴。既帝不发落,总管大太监就还得继续干下去的,所以宴餮由他主持。

    虽相距不远,但从此赵鹿就是独立门户的储君了。身边一应人手,皆是由李禄选定,放在长安殿,皇后跟前用了好久,千般打磨捶练过的老实孩子,可皇后仍还不放心,眼看着命妇们坐了满殿,却一直闷闷不乐。

    这种宴餮,皇帝自来不参加的。

    这夜,他却从麟德殿归来的格外早,还带着一群在凌烟阁读书的少年们,金冠明裳,负着双手进了长安殿。

    大殿正中,本有丝竹在演奏,皇后也正在侧身与娘家几位嫂嫂闲聊。

    帝至,乐停,命妇们归位,本来好好的欢宴,他似乎天生有种叫任何场合都能冷下来的气度,满殿之中,静可闻雀。

    皇后笑吟吟望着皇帝坐到身侧,小声问道:“今夜怎回来的这样早?”

    皇帝望着在大殿中依次顺列而坐的少年,道:“前几日往终南山,朕曾单独一人出门游猎,于青青塬上过时,见一白麂跃于野,毛色白亮鲜艳,朕想,若取其皮为你和意宁一人做一双麂面靴子,穿着倒是格外暖实。

    于是朕追迹数十里,欲猎其入囊。”

    麂子,外貌似鹿,又非鹿,因其毛皮紧实柔软,是做靴子的良品。麂子本就少,白麂更是难得,陆敏一听已有不悦:“所以,皇上今儿是特特要送我和意宁一人一双靴子?”

    赵穆笑道:“朕追至一处山下,白麂还巢,另有一匹白鹿出,角有三尺之长,通体白亮,堵在山洞门上,哀哀而叫,见朕自筒中微箭,忽而双蹄凌空,旋即跪于地,竟是磕头求饶之意。

    朕下马,走近,才见那只白鹿和白麂的窝里,还有两只洁白可爱的幼鹿,那白鹿为母,以为朕要伤它的子女,不停叩首。”

    陆敏一听,便知他是把那鹿给放呢。她一笑道:“须知白鹿有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