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小声嘟囔的“母亲”一脸的不耐烦,她四下搜寻,最后翻出了菜刀,“过来。”女人拎着菜刀对他这么说着,她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痴肥的屠夫,他根本不敢过去。女人耐着性子又再说了一遍,可他还是不过去,她终于耐心告罄,“老东西,你在旁边就只会看看吗?快把这个小鬼给我拎过来。”
他被人拎着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似的提到了女人跟前。“母亲”弯下腰,他看到她浑浊的眼,眼白泛黄,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打量一个人。然后她举起菜刀。他总有种错觉自己要被砍死了。老鼠饿疯了会吃人,人饿疯了也会吃人吗?有些人害怕会闭上眼,但他偏偏一眨不眨。结果女人只是将刀背贴在了他红肿的脸上,然后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女人神色了然地说道:“你先坐着吧。”
难得的干净整洁招致了其他小孩子的嫉妒。他们又羡又妒,窃窃私语。这群孩子马上就要出门乞讨去了,而他居然可以坐在家里,并且“母亲”还给了他两个馅饼。众人中间年纪最长的那个小孩儿趁人不注意,悄悄凑到他身边:“你以为你好日子要来了吗?”嫉妒到冒出怨毒之意的语气,“我听说那些有钱的老爷,都是些看起来的绅士的变态。他们中间有一部人,就喜欢对小男孩儿做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告诉你,你完了!”
“父亲”带他出门的时候,脸上神情依旧是雀跃的。男人跟他说:“你一会儿要好好表现,最好祈祷自己被选上。不然我一定会回家把你打到吐出那两个馅饼为止,明白了吗?”
他很庆幸自己被选上了,没有白白浪费两个馅饼。
选拔的过程仿佛是在挑选牲畜,他的发色令前来挑选的人很满意:“虽然营养不良,不过总是能调养的。”然后他被带到一个房间里进行了更进一步的检查,他们要看他是否身体有所残缺。他们还捏开了他的嘴巴审视他的口牙,就像马夫检查马匹那样。
他最终也不知道,父亲将他买了之后,到底赚了多少钱。
然后他开始学习礼仪,学习各种东西,受教三年后,他见到了公爵。
公爵很喜欢他,显而易见的很喜欢,对方挑起一缕他的头发放在嘴唇边吻了一吻,目光将他紧紧锁定,如同一只捕食的野兽。他本能的不适,而没多久之后,对方将他认为养子,这多少让他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再之后的几年,他可以说是过得很轻松,没有任何负担的。成年的那一天,公爵为了举办了晚宴。他喝多了,意识迷糊,但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所以全程他都是有印象的,包括对方怎么将他拉上床,调笑地对他说:“等你长大可真不容易。”衣衫的纽扣被解开,“你真是越来越有几分像他了。”贴近耳朵的轻笑声,“他们把你教得很好。”
这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维持了不短的时间,直到他的头发随着年龄增长,也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缘故,竟然开始慢慢地往全白的方向发展,没有了曾经的铂金色。此后公爵对他的兴趣明显降低,甚至后来又认养了一个铂金色的头发的小男孩,之后就不再来找他了。
很显然他是被“抛弃”了。
这个认知像一只饥饿的老鼠,在啃食他的内心。
既然一开始喜欢了,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喜欢下去?恶念是慢慢滋生出来。他当然喜欢公爵,像他们这样出身低微的人,天生就对那种高高在上姿态的人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渴求。真是飞蛾扑火一样的致命吸引力。他喜欢他,但是对方已经不喜欢他了,所以他要毁了他。
模糊的想要报复的念头将他缠裹住,他开始戴上谦逊的面具,做一个得力听话又可靠的下属。谦逊并非他的本性,这个假扮的过程令他痛苦,他开始学起了画画,画画的过程多少令他的痛苦减轻不少。他果然很快获得信任,并逐步获得了很大的权利,甚至知道了,公爵他——是个吸血鬼。吸血鬼,他还以为这只是个传说。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装扮出忠诚的模样,而接手“亲王计划”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铂金色头发的“死人”——反正在他看来和死人没多少区别。
公爵立志于将这个“死人”复活。很难想象眼前这具形态完整的尸体,是被人从一束头发开始提炼合成出来的。据说这个人当时经由“地狱之火”焚烧,连点灰都没剩下,只有曾经公爵偷偷私藏下来的一缕头发幸免于难。
“亲王计划”进行得显然很不顺利,因为“死人”面目全非,始终无法恢复原貌。
也就是这样,他后来才见到的诺亚。
第一眼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仿佛嗅到了一点相同的气息,他觉得对方像一只野兽,很驯良的那种。可在驯良也只是伪装,一旦撕破了驯良的表象,真实的面目肯定会有意思。
这多少勾起了他的兴趣,反正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于是他在学校里故意把对方的哥哥调到了自己的名下——要了解一个人,有时候从旁侧角度了解到的信息,会比直接的接触要更加具体形象。
接触之后,他越发奇怪诺亚兄弟的来历。
更麻烦的是,这对兄弟里做哥哥的这个,竟然误打误撞发现了圣殿里的“亲王计划”。
当看到亲王的“尸体”居然站起来走动的时候,他当然没有任何犹豫地出手了。那是被斩成两截的死尸,还有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尽管他负责“亲王计划”,但他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这具尸体到底长什么样。一开始是因为这尸体五官都不齐全,后来则是因为他根本不想看。作为一个“替代品”,讨厌“原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他走过去,心里想着太麻烦了,干脆把这些学生都杀掉好了,然后在再掩盖成意外事故的样子,多方便。他这样想着,走到宋的旁边,弯下身子半蹲下来,他第一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平日里一直缠绕的绷带碎裂了,露出了底下的一张脸。那是完全苍白无色的,简直不像个活人。对方很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他,目光无力,眼角若有似无地泛着潮意。他听见对方开口了:“老师……”
然后剧烈咳嗽,在他的手掌底下昏迷了过去。
他必须要承认,自己被这样病态的美感给蛊惑了。一瞬间甚至觉得眼睛刺痛,就如同久置暗室突遇光明。
人为什么总是要看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折磨了他整个幼年时期的饥饿感又涌上来了。
回去之后,他梦到了宋的死。是自己动的手。梦里的自己没有放过对方,在神殿里,他杀了这个少年人。他掐住对方的脖子,轻轻收紧,直至对方没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