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字都没听进心里去的。可他被龙头老大指名道姓地点出来要求发表言论,就算一点没有想法,他这场合之下,也得强行说出点什么来给大家看。
索性这些年历练,他最不怕的就是打官腔。宋观走出百官之列,一脸冷静地张口就拈来一些特别打太极的敷衍话语,全是听起来各种大道义却没什么实际内容的官腔。
小皇帝看着宋观,忽然没有征兆地站起身来离开了那把龙椅,然后众目之中,就这样一步一步踱到了宋观跟前站定。
这么些年过去,昔日小白兔一样的小皇帝也已是长开了,只是依旧没有宋观长高。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少年天子的脸上,惯常的便带上了一种似笑非笑的意思,那是一种没有什么太多实质含义的笑法。好像他身上曾经的软弱可欺,是一下子被人剥去了似的,眉眼间陡生出了一种沉郁色彩。偏有时候真的高兴了,又会突然露出一个特别明丽的笑来。小皇帝本来就是人畜无害的面容样貌,是以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极强烈的不谙世事的天真之感,属于不带一丝阴霾的那种。由其笑得少了,就显得这样的笑容尤为难得可贵,像极脆弱的坚强,一旦被人逼取,就会破碎。的确是很招人怜惜的,无怪乎那些保皇派会为了小皇帝得要死要活。
在小皇帝走到跟前的时候,宋观口中的话语很明显地顿了一顿,但他很快又恢复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是继续从容地说起了他的官腔。
大楚的天子就这样看着宋观,眸子黑深而清澈,他对宋观所言不做只字评价,不说好或是不好,也不说赞同或是不赞同,只是不做声地看着人让人继续说下去。
直到一侧屏风后的太后出声打断:“够了!”
小皇帝嘴角翘起。
少年天子慢慢地侧过身,看向屏风之后,脸上笑容含着点不太容易让人察觉的轻讽意味,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母后可是有高见?”
眼见小皇帝和太后又是当朝掐上,宋观默默地站回原位。他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对他来说,无论最后大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朝堂之上,两方人马又是逐渐争得不可开交,但他不关心,也不搅合到里头。要说这事奇就奇在,旁人竟也各自都颇有默契地不拉宋观下水,居然是由着他当个局外人似的。宋观向来没心没肺,一堆吵得不可开交的人之间,他也不管合不合理,是心安理得地发他自己那不明显的呆去了。
倒是下朝的时候,他远远地和主角受碰了一个正面。
这一日是主角受第一次上朝,当然,宋观是没想过要和主角受套近乎的,依着两人立场还有官阶排位,也没有交情余地可言。那会儿主角受和另一个官员站在他要走的路线之上,对宋观来说,这时候不太适合突然改道,也没必要突然改道,所以他就继续走着自己原本计划好的路。于是自然而然的,在双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和主角受的视线正撞到了一处。
宋观是眼见着对方看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略显吃惊的表情,紧接着上官宴身旁那人侧身对上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主角受神情一下子仿佛饱受惊吓似的,那呆愣的震惊意味,真是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宋观当这丞相当的,他自己也知道,在保皇派那儿名声是很不好听的。看看主角受现在这表情吧,想必保皇派的人又在背地里说他坏话了。但被人说说坏话又不会掉块肉,宋观无所谓地继续十分镇定地往前走去。待走近了,上官宴和身边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这个么,虽然大家暗地里恨得牙痒痒,但明面上还是要讲求这些有的没的尊卑规矩,谁让宋观他是百官之首的丞相呢。
上官宴和身旁的人均是弯腰保持行礼的动作退到一侧,得让宋观先走。宋观不紧不慢路过主角受的时候,下意识里是很自然地瞥了一眼,恰巧此时上官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正偷偷抬眼看他。
一侧宫墙上特意扶植的一簇簇的蓝花矶松正开得荼蘼,最盛之境莫不过如此了,再过一步便要枯萎。这花荼蘼至此,竟似舍生忘死。此时九月,风吹在面上,有一种夏日凋敝的凉意。蓝花矶松不耐寒冷,也不宜高温曝晒,甚是娇弱难养。那些花盈盈的一捧聚拢在一处,枝条柔弱地下垂,青翠叶间,淡雅色泽的花朵开得颇为肆意张扬。这花墙之下,视线相撞的这一瞬间,上官宴莫名颤抖了一下,可他怔怔里,竟也未曾再敛目低眉,只是这么看着宋观。
然而便也就是在两人将将要错身离开的时候,上官宴突然改了姿态,是对宋观俯身一拜,行了个大礼。
宋观生受了这么个大礼,脚步一凝。
说起这个大礼,倒是有两个情景可以用的。一是用来表示对活人的尊崇道谢,二是用来表示对死者的敬重之意。但他同上官之间没任何情分交集,就算非要清算说有,那两人也就只有花灯节上的一记耳光交情了。可对方应该是不知道这是他做的,而且如果知道,也肯定是要气个半死才是。所以“对活人的尊崇道谢”之意自然是不会在这行为解释的里头了,那么如此说来,也就只剩下“对死人敬重”的这个说法。
宋观想到此处一时也觉得这个结论太惊人,但自己这么一路想过来,逻辑顺畅的,也的确没什么问题,这答案还真是合情合理的唯一解释了。
于是他不禁又多看了主角受两眼:尼玛现在保皇派都已经这么嚣张了吗?敢这样挑衅?虽然是主角受吧,但一个新晋官员胆子肥成这样,照这个尿性下去,大家在结束和敌国斗争之前,还能不能好好和平共处了?
第136章 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
为着此事,宋观也是略略有点生气。但这生气有点复杂,由诸多原因汇集而成,所以很难尽述。不过他毕竟看得开,一个做炮灰任务的人,还非要讲求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就实在是太自讨没趣了。所以略气了一会儿,宋丞相就晚上回家多吃了半碗饭,这叫做“化一切负面情绪为食欲”。然而他却是有这心,但没这身来负担完成此项艰巨任务,这多出来的半碗饭下肚才没多久,宋观便犯了胃病,疼得他咸鱼一般躺在床上,疼都喊不出声来,整个一副“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事情。
实在是鸡飞狗跳的一个夜晚。
宋观疼得来是满地打滚地在那儿撒泼,小饼又不能对宋观太动手动脚,是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阻止宋观撒泼,顶多也就是防着宋观别磕碰了,后来还是宋观自己没力气滚不动了,才让小饼有了机会给将人抬回了床上。
沾着了被子,宋观便没什么形象的,整个人像个八爪鱼似地牢牢盘了过去。他眉头一直紧锁,方才发了一场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