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愤不甘的老鸨搜刮了十娘的所有东西,仅着单薄衣衫出了门。原本平安是走不了的,放走一个杜十娘就悔死了,老鸨怎肯再放走平安?平安出落的越发好了,年岁又正好,仔细调教,哪怕比不上十娘,也绝对能赚大把金银。
幸而平安早有准备,几日前就“病倒”,疑似女儿痨。老鸨眼瞅着几日没起色,本要将人卷了丢出城去,不然若是将院子里的姑娘们都染上了,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今日杜十娘走时要带走平安,老鸨巴不得放手,却还是索要了十两银子才放人。
如今她两个与李甲都借住在柳遇春的住处,恰逢中元节,平安不愿看那两人腻歪,便借着买香烛祭品躲了出来。
如今她占了程家女儿的身体,别的做不了,也没心做,但在祭祀的日子里给死去的程夫人与程大嫂烧点儿元宝蜡烛还是可以的。永福街离柳遇春的宅子不远,她随意逛了逛,凑巧看见这家纸扎店,顺势便进来了。
嗬!真是家与众不同的店,这家老板够创新啊!
木叔是掌柜,这会儿木山不在跟前,他便尽职尽责招待客人:“小娘子需要什么?”
“大件儿东西不用,元宝蜡烛、红衣纸钱多来几份儿。”平安并不信这些,不过是入乡随俗,再一个,也是求个心安。
桃朔白眯着眼盯着平安细看,暗暗掐指,在对方付完钱要离开时喊住了她:“姑娘,今夜子时后不要出门,夜里有人呼唤,切莫回应。”
平安乍闻一道清冷男声吓了一跳。
桃朔白一直在门帘处,因店中惟妙惟肖的纸人很多,他又是一身白,脸又被花架子挡了,只露出身形,平安略晃一眼没在意,谁知对方突然出声。平安按着砰砰直跳的心脏,没好气的回道:“公子也太会吓人了!”
这话一语双关,说完也不再理会,径直出了店离去。
看似平静的平安,实则心头本能觉得危险,那个面容都没看清的男子给她的感觉十分奇怪,令她根本不敢靠近,只想远远逃离。这感觉太怪了,直到离开老远,那种沉闷的压迫感才散去,至于那些嘱咐的话,她只认为是对方拉生意的手段。
闷头走路,边走边嘀咕,以至于没看清楚路,迎面和一个男子撞上了。
“哎哟!”平安毕竟身形娇小,这一撞就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一只手及时拽住了她,待她站稳就松开了,语调柔和的问她:“姑娘没事吧?”
“没事。”平安摇头,顾不上看对方是什么人,忙弯腰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收回篮子里。等站起身,这才发现让自己免于狼狈的是位温和俊秀的年轻公子,衣料配饰她这两年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对方这一身穿戴着实价值不菲。
平安暗暗皱眉,再次道谢,便立即离去。
倒不是她不识好歹,而是清楚的知道,与这样的权贵人物牵扯上,绝对麻烦不断。她不喜欢太过精彩的生活,十娘要随李甲离京,哪怕半途有变故,她也决定劝住十娘,离开李甲后二人一同去江南,寻个民风淳朴之地,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这男子却觉得她反应有趣,和身边随从问道:“我可是有何处不妥?怎么她倒似吓到了一般?”
随从忙弯腰恭敬回道:“殿下龙姿凤雏,贵气天成,那小娘子摄于殿下威严,故而胆怯。”
这位殿下正是当朝太子朱常洛!
朱常洛听了侍从的话,甚觉无趣。
侍从又道:“时辰已不早,殿下该回去了,否则娘娘该担心了。”
朱常洛岂会听不出其中深意。
他虽贵为太子,却是群臣力争的结果,至今皇帝仍看他不顺眼,又有个郑贵妃时刻谋算,想让其亲生儿子福王做太子。按照本朝惯例,封王后就该前往封地就藩,福王封地在洛阳,可郑贵妃贼心不死,寻各种理由拖延,以至于福王至今居于京城,仍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至于母妃……
旧年未曾得封时尚且能见,如今成了太子,分宫另住,却是想见一眼母妃都不能了。屈指算来,自去年十月到今,将近一载不曾再见母妃,皇帝冷落,郑贵妃迫害,势利宫人欺压,堂堂一国太子之母却不知过着怎样凄惨的生活。
今日能出得宫门透气,却是托了二弟的福气。
“邠王呢?”
“殿下忘了不成?邠王出城去青云观找青云道长了,又说今夜不回宫,已请过旨了,请殿下先回。”
邠王朱常淑行二,封邠王,母常顺妃,比朱常洛小三岁。
朱常淑当年刚出生几乎夭折,得天大幸最终平安,五岁前多病多灾,后来常顺妃病急投医求神拜佛,更是跪求皇帝与郑贵妃,在偏殿布置了一座小小道堂,朱常淑便做道士装扮学习道经,一晃十年,竟真的有用。如今常顺妃也常年吃斋,朱常淑更是对道法入迷,几度想出家,都被皇帝给拦了。
朱常洛对此颇为羡慕,诸多儿子里,他是最不得皇帝欢心的一个,可皇帝对如此胡闹的二弟,也训斥责骂,却也有几分关心。
“回宫。”朱常洛收回思绪。
随着他的话音,立刻便有四人轿子抬了来,左右皆是身形彪悍的侍卫。朱常洛一上轿,轿子便飞快离去。
而此时本该在道观中的邠王朱常淑,却是入了城,只带一个护卫在街上晃悠。朱常淑今年十七,身材修长,面容清隽。他不但没做皇子装扮,也未着常服,却是梳着道髻,一身宽袖大氅式的道袍,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悠哉悠哉。
京中人都知朝中的邠王是个爱道的异类,一见着就认得出来。
“桃记纸货店?新开的?”朱常淑先时不曾在意,可随意一瞥,却是扬了眉梢,满眼兴味。
当即进店。
如同先前的陈三等人,朱常淑乍一进来也吃了一惊,可他很快反应过来,非但不怕不恼,反而十分高兴:“这店不错,布置的果然新雅!”
一旁护卫心内暗腹:纸扎店布置的像银楼,可不是“新雅”。
朱常淑左看看又摸摸,越发佩服这家店的老板,当看到木叔一声不出一动不动的立在柜台后,也不恼,笑着问道:“掌柜可是店主?”
“店主乃是我家公子。”木叔说这话,眼睛望向通往内院的门帘。
门帘一掀,却是桃朔白走了出来。
就在刚刚桃朔白心有所感,令他略有急切,赶出来查看。当看清店内之人,立即掐算,心中惊疑。眼前之人分明应该寿数早尽,是生而即亡早夭的命,如今却是命数大改,富贵康平。
对方气息中那丝熟悉,以及身上萦绕着的黑紫煞气,证明这正是他等的人。
第三回 相遇,他绝对不信是巧合!
朱常淑见到他,同样心中震动,只觉得对方光华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