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皇上是想要钱银来侮辱曲某人,曲某人并非自命清高之人,只是生性如此,钱银对曲某人而言,若想要,触手可得。皇上若真心想要送曲某人一份谢礼,那不如卖曲某人一个人情。”
“人情?”朱炎还真当曲寒方是不食人间烟花,如今他这般坦坦荡荡地声称他仍是红尘中人,嘴角噙上一丝兴味之意,颇觉有趣,“不知曲先生,是想要朕卖一个怎样的人情?”
曲寒方沉吟片刻,道:“不若,便请皇上先记在心上,曲某人现下并无十分想要。然皇上又要还这救命之恩,那不如暂且记下,待曲某人想到想要的。自然,限定于仁义道德之内。如此……皇上意下如何?”
曲寒方的话令朱炎略微怔愣,他没有立即就答应曲寒方的话,而是皱眉深思,毕竟要卖一个未知的人情,是需要有一定的风险性的,他是皇上,需要考虑到天下百姓,金口一开,驷马难追,故而他不能轻易许下承诺。
对于朱炎的迟疑,这是曲寒方早料到的,他不知为何会突然开这个口,他其实心里隐约有种恶质的趣味,想看一看到时候他进宫后这个男人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于他的救命之恩,现在看来,确实很重要不是么。
这一次,换成曲寒方耐心等候。
朱炎没有令他等太久,他很快就给予答复:“朕答应曲先生。”
他的松口不是不让曲寒方感到诧异的,他以为以男人的身份,对于这近乎于无礼的要求会心生反感,毕竟他此番像是以救命之恩来胁迫一般,谁知……他竟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
朱炎的神情很浅,眼神里眸光流动:“一个人情换一条命,已是朕占了便宜。”
曲寒方浑身一震,他那瞬间,心头震荡不已,他想收回那个提议,他是个行医者,何时变成一个借此来要挟的险恶之人?他醒过神来时,自己都无法突破自己这一关口,他为他夹杂的一丝私人用心而感到可耻羞愧。
然正待他想开口想要退回这个要求,门外噔噔地响起两下敲门声。
喻德海的声音在外头恭敬小心地传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曲寒方的话只能被迫吞回去,而朱炎的脸色于此刻产生些许微妙的变动,宛若一张凉薄的面具被他戴上,他的身上显现出一派寡冷淡漠的气质。而曲寒方不便多留,对他道声告辞,便拿起针具离开了。
曲寒方走出屋外,林皇后正要从外进来,他的眼神很轻地掠过她,林皇后道:“曲公子是来为皇上针灸逼毒吗?”
他“嗯”了一声。
声音低低闷闷,听上去像什么精神。
林皇后见他眉目泛冷,心里无端端起了一种情绪,她想了想,还是道:“……不知皇上的伤还有几日功夫才能愈合?”
曲寒方不想她还在继续问,他不太想搭理她,便冷下声平淡地说道:“最晚一周内。”
林皇后故作松气,心里斟酌着还想说点什么,曲寒方却皱眉道:“皇后娘娘,曲某人还有事要做,就先告辞,您还是进去看皇上吧。”
话音一落,曲寒方不再迟疑,冲林皇后微微点头,随即手挽着针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林皇后留于原地,脸上神情尴尬,她咬咬唇,转身踏入屋内时神情已全然抑制住,脸上满是关切忧虑,她走到床边,刚要落坐,朱炎一个眼神看过来,林皇后的动作一下顿住。
她终究没有坐,她心里暗火纵生,从她跟他一道来的这些日来,分明她同他日夜同眠,可他却从不碰她一下,就寝时竟还是一人一条被褥,同时警告她不要越界。一想到那些,林暮烟曾经对朱炎生出的那点爱慕很快就被消磨光了,她用这短短一段时日看得十分清晰,皇上同她之间是同床异梦,戒备森严。
她没有之前那样傻了,为朱炎和沈夙媛那个贱人斗得你死我活……皇上是不会喜欢上她的,林暮烟认清了。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看清楚了,或许……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思及心里的人,林皇后的表情变得动人起来,她温柔地望着皇上,无论如何,表面的平静还是需要维持的。
“臣妾适才听曲先生说,您的身子一周内就能愈合,臣妾心中深感欣慰,不知此刻……皇上觉得身子如何?”林皇后情深意切,说起来她虽看清她和朱炎之间有着绝对无法跨越的一条渠沟,然曾经倾慕向往过的男人,此时就算不如从前那样痴傻,一门心思地为他,心底里终究还有一抹无法彻底抹去的情愫。
这样的情愫,依旧令林皇后在他的面前,显得柔情似水。
可不是她柔情似水,对方就会回应她。
“皇后寻朕有事?”朱炎瞥了她一眼,手伸到床头桌面上,将方才于曲寒方闲淡时置放一边的书籍重新拾起,头也不抬地慢慢翻阅起来。
纸张的声音一页接着一页,发出极为细微的哗啦声。
林皇后心头略紧,他这样的行径,是全然不将她放入眼底,她尴尬的同时更感觉自尊被严重羞辱,林皇后羞恼地攥紧手心里的绢帕,勉强笑道:“难道无事就不能来寻皇上么,臣妾心中挂念您的伤势,这些日以来同母后一直于清福寺为您祷告,您心里……就一点瞧不见吗?”
听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朱炎抬眸看去,林皇后不由坐直身躯,目光里泛开些许水光,她自认她的姿态摆的已经很低,她不信,他真的一点都不愿心软,就算看在她祖父的面子上,他也不该这样对待她。
然而朱炎的眉目连皱都没皱一下,表情默默地落在她脸上,像是在一场索然无味的独角戏。
“皇后想要朕看到什么?”
“臣妾……”她脱口而出,紧接着咬紧下唇,迟疑少刻,接上话:“臣妾只想要皇上看到臣妾的努力和付出,臣妾……是皇上亲封的皇后不是么?”
“那么朕有没有告诉过皇后,这个位置……并不一定只有你能坐。只是刚好,皇后投生的好。林老太傅曾对朕有恩,然而如今太傅这一去,朕心里了无牵挂,皇后认为……朕还需要给皇后怎样的承诺才能令皇后心安?”
他说这番话时,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手头上泛黄的薄纸一页翻过一页,他的语气何其清冷淡漠,比之曲寒方更胜一筹。
曲寒方只是冷,而朱炎,冷漠之外,还隐隐透露出一丝不着痕迹的戾气。
这是久居帝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