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暑夏炎热,早晨里同朱炎那一通折腾,加上姐妹团来得突然,后半程闲话家常,如今清净下来,身上一股黏沾,她让玉莹准备温水洗浴,并让宝芯添置冰块,补充冷气。
待洗干净一身清爽后换了件薄透的轻纱,再披上一件云肩,来到宽阔的院中摆上一桌佳肴,后头宝芯举着蒲扇给她扇风,而玉莹则摆弄膳食,两人一前一后的分工相当均匀和谐。
此时夜色降临,却还不算太暗,天空偏近灰黑之色,雾霭般沉沉地压向大地春-光,万物俱寂,只几声虫鸣不合时宜地轻叫低鸣,她用过膳后,惬意地躺在长椅上,正当她觉着有些许困乏时,林嬷嬷领着一着轻纱白裙的女子朝走廊款款而来。
她眯起眼来,定睛一瞧,唇边立时荡开一丝笑来。
白衫女子来到跟前,先周到行礼,遂将手里的一小盒子拿过来,“这是特质的香膏,里头加了薄荷,涂在身上极好闻,还祛热呢。”来人声音清软绵柔,如一阵风拂过人面,笑容浅淡如丝,双眸清冽,然因这一笑,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亲和。
来人是袁芳,前两日才晋封的美人。
“先前不说没料了?怎地今儿还大手笔做一整块喽?”她接过小盒子,翻开来一闻,夹着薄荷清爽的香气扑面而来,一丝丝冷意,用在这酷烈闷热下最适合不过。她欣然接受,将东西转交给林嬷嬷,让她去放好。
袁芳坐下来,身边随行的宫女站在她身旁,一边用蒲扇扇风,一边拿眼小心地瞄这位传闻中尊贵无比的皇贵妃娘娘。
“那时的确是没料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不手头一宽裕,又有料子了。”袁芳是知晓沈夙媛的性子,平素里闲聊时最是随性,若是防着她,反倒是拿人当外人看待,显得生疏。不过她本身性子拘谨严慎,故而言辞间偶尔只开个玩笑,并不过于随意。
“姐姐就说,袁妹妹这一项手艺迟早要被发掘的。”
袁芳吃吃一笑:“若非姐姐提携举荐,想来没什么人能察觉到妹妹。说到这,这几日来太皇太后时常同妹妹提及姐姐,说是十分挂念您。”
沈夙媛微微叹气,略哀怨地抬眸看了一眼袁芳,佯装嗔怒:“这不,妹妹日日于外祖母的静心殿中,姐姐怎好厚着脸皮子去打搅呢?”
袁芳再度笑了,她摇摇头:“姐姐这话……端得是让妹妹胆战心惊,太皇太后说,姐姐这是在避风头。”
她拿起冰茶的手一顿,旋即动作行云流水,饮入,放下,随后往后一躺,悠悠叹了一口长气:“这年头这么乱,谁不是在避风头?待皇上大婚之后,后宫平定,姐姐的用武之处自然就能显现出来了。到时候,妹妹可一定要站在姐姐这头。”
“听说……日子定下了,就在一周后。”
“是呢……就这一周了。”
袁芳面色似起了变幻,她望着躺在长椅上的人,那张脸上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起伏,连那眉眼都是疲倦闲散,好似帝后大婚一事与她而言,不过就是说起一记遂转眼过忘。可分明……此事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皇后正式立下,皇贵妃何等尊贵,依旧屈居一等,为何……她一点都不在意,似乎连关注的心思都未有?
“妹妹这般看着姐姐,是想到什么了么?”
袁芳喟叹:“林皇后先前同姐姐之间产生过矛盾,这待正式定下后,妹妹是怕……”
一声细微的轻笑响起。
袁芳话声顿止,一抬头就见她缓缓地坐了起来,手指从盘子里拿了一颗果子吃,一边嘴里嚼着一边毫无障碍地说道:“妹妹这是担心林皇后一上位就要来一手下马威呢?姐姐同妹妹说个掏心窝的话……你觉着……她之前与秀芳殿静养这么久,这一朝得势,先头那些恩怨……她可能会不报么?”
袁芳愣住,她继续道:“就是姐姐深知林皇后对姐姐的偏见永远不会更改,所以这麻烦,亦永远不会自个去了。所以心里早有准备,知己知彼,待这仗一打过来方能从容应对。故而姐姐从不抱着侥幸的心态,认为人心本善,缺德的事会掂量着少做些。姐姐更不会痴心妄想,以为一招佛光普照,林妹妹这心就能被开化了。因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行……姐姐背后还有人呢。”那最后一句,她是挑着眉格外嚣张地说出口的,连一向镇定的袁芳都叫她这模样给震得心头一片不知所谓。忽地,袁芳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到底是大家闺秀,教养好,饶是这般失态的笑,还晓得用袖子捂住。
“姐姐真是……真是……妹妹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沈夙媛笑了两声,她刚才那一通明明特真诚,她确实背后有人啊……天大地下,还不都是皇上的,而皇上……不就听她的。
“不说姐姐,倒是妹妹,快快往上爬,最好明儿就贵人,过两日变婕妤,再过些时日——”话还未完,袁芳那头又笑开了,一边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沈夙媛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止住声。
袁芳喘过气来,稳住声音,话语间却仍带着去不掉的笑意:“妹妹心没那么大,但求日子过得舒坦便成了。不过姐姐这般厚望加身,想来妹妹若不上点心,怕回头姐姐心里定要来埋汰妹妹……”
“哪儿的话……其实这东西,还是得随缘……”若非袁芳的性子讨得了外祖母的欢心,她也不会把资源拿出手来,且她确实很中意她骨子里的那一份随遇而安的性子,正是她想求而不得的东西。然沈夙媛到底不是圣母,心里是存着私心的,她给予袁芳的好处,袁芳终归是要替她做些事的。
袁妹子不傻,她亦懂得,故而她嘴上说着是想过清平安乐的日子,可心里知道,后宫里的女人,是没一日能安生,特别是在这样混乱的初期。袁芳是性冷,却非单蠢,她望着沈郡主这一句感叹,慢慢露出一抹笑容,平静自然地说道:“袁芳有今日全拜于沈姐姐,现下哪怕是让袁芳为沈姐姐赴死,袁芳觉得,都是应该的。”
“……袁妹妹。”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好似亮了一下,很快便从袁芳坚定冷静的脸庞上移开,缓缓道:“但愿姐姐未曾看错。”
袁芳没留多少时间就离开了敬央宫,待她人走后,沈夙媛命人将院中摆放的吃食点心等都收拾了,遂回到寝宫内褪去外衣,梳洗一番后上塌。她临睡前似忽而想起什么来,“林嬷嬷。”
“娘娘。”林嬷嬷上前。
“把袁美人带来的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