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是个比较善谈的老师傅，和李旻曦也聊开了，“我尽量，不过最近都在交通管制，可能有些堵。”没等李旻曦回答，他又埋怨似地感慨：“哎，最近日子都不太安稳哟。”

    李旻曦抬手压上胸膛，不断跃动的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处跳出。

    “是啊，不太安稳。”他的后脑勺靠上椅背，望着车窗外的匆匆人影。

    他看见了一对父母牵着一双胞胎，他们有说有笑，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他眨了眨眼，却发现再也不见那一家四口的影子，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李旻曦摊开掌心，似乎有一条闪闪烁烁的银丝缠绕着他的指尖，他顺着银丝的源头望去，却不知牵引至何处的尽头。他收起手指想握紧，可触到的只是自己的皮肉。

    “师傅，能抄近路吗？”他抬头去问。

    司机看了眼定位，打了个方向盘：“得咧！”

    李旻曦抿抿唇，心里把赵旭骂了好几百遍。

    第七十一章

    血缘的羁绊是天赐的缘分，哨兵和向导的联系是神的奇迹。从最初的开始，李旻曦就知道自己和赵旭怎么扯都扯不干净，他们天生就捆绑在一块儿，大概是上辈子造的孽，才有了这辈子的结。

    李旻曦急匆匆地来到了军区医院，他还是很不喜欢这种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可无数的希望和期盼也因它的存在而存在。

    他离开了这里没多久，前几个小时前，他才从这大门走出来，如今又再次踏了回去。

    在急促的喘息里，他颤抖着手去推开厚重的门。好像有千斤重，如何都推不开。他呼着气，把额头抵上门板，汗珠把干净的门染湿了片。

    过了很久，李旻曦才又一次摁住门把。这次，他很轻松就进了病房。

    还是离开时的模样，静穆安详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淌进洁白的房间，病床旁还摆着各色各样的水果篮和鲜花。椅子背上还挂着他离开时搭上去的毛巾，此刻已经干了。

    李旻曦屏住呼吸，傻了似地注视阳光下的那道纤瘦的身影。他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金属把掌心扎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

    似乎听见了声音，那人缓缓地回过头，他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应该是卧床太久还不能适应。他的眼角渐渐绽开，似春意盎然的繁花，日光落在他黝黑的眼珠里，盖了层迷迷蒙蒙的眼波。

    他不用说什么，李旻曦却觉得足够了。

    李旻曦松开了抓住门把的手，一步接一步地挪到赵旭的跟前。他居高临下地打量那张似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脸，多少个夜晚，他都只能盯着紧闭的眼睛，说着没人回答的话。

    许久，久到他觉得腿麻。他弯下腰蹲了下来，双手搭上赵旭的膝盖，如同孩童般把脸贴了上去。一双手柔和地搭上他的长发，由上至下地抚摸。

    他们静谧地互相倚靠，互相汲取双方身上的气息。微风轻轻拂过窗纱，像朵云彩在他们的影子上盖了和煦的阴影。

    李旻曦坐在体检室门外，百无聊赖地捏着白狐的爪子玩。听到门响的声音，他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有些着急地朝门里瞧。

    于主任推着赵旭的轮椅，走了两步干脆撒手把轮椅把交给了李旻曦。

    于主任是赵旭的主治医生，可能是私底下和赵旭关系挺铁的，口直心快，说话也不转弯。之前还因为他直接说赵旭不死算大命的话，李旻曦直接把人给赶出病房，闹腾了几天。

    总之，李旻曦和于主任很不对付。

    李旻曦看了看轮椅上的赵旭，再看了看于主任，欲言又止的模样。

    “别，你别问。”于主任拉下口罩，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检验报告单写得清清楚楚，你回头可以看。再看不懂，就问赵旭。我不想再浪费口舌。”

    转过头，他冷冷地笑着对赵旭说：“我跟你说的都不是废话，你不想直接一命呜呼就好好想清楚。”

    李旻曦听得心咯噔了一下，忙去看赵旭，却见人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嗯，辛苦你了。”赵旭说道。

    李旻曦推着赵旭往病房走，难得闷声不哼，出神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赵旭稍稍侧脸看了眼李旻曦，便也不打算出声。

    体检室到病房隔了一栋楼，中间还要穿过空中花园，缄默的路程显得意外漫长。不远处便能因为嗅到清幽的花草芬芳，甜甜的，沁人心脾。

    “阿曦，我们去花园走走吧。”赵旭突然提议道。

    李旻曦愣了愣，拽住轮椅把转了个方向。

    空中花园很大，苍天大树如同宽敞的圆伞遮挡了刺目的阳光，人不多，零零星星几个，倒显得幽静。轮子在石板路上压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仿佛覆盖了在叶间回荡的空空鸟鸣。

    “赵旭，你跟我说实话。”李旻曦低下头，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得见赵旭的头顶，“那臭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旭不知道李旻曦和于主任之间的恩怨，听了这话乐了：“他姓于。”

    “你别岔开话题。”

    “嗯。”赵旭轻快地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大致就是说我精神世界要调养一两年，要暂时退休而已。”

    椅轮发出刺耳的刺啦一声，李旻曦转到赵旭的跟前对上赵旭的视线。他近似平静地撑住椅把，把赵旭整个身子笼在阴影下。从肩头垂落的发缕掉在赵旭的下巴上，他情不自禁地抬起食指虚虚勾住。

    “你早就想好的对吧？”李旻曦说，“以身涉险，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勇敢很伟大？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再迟点找到你，你就没命了。”

    赵旭沉默地勾起恬静的笑容，李旻曦似乎已经知晓了他的回答。

    “你万一死了，作为哨兵，我也活不了——你想过吗？”

    这就是哨兵和向导结合后最吃亏的地方，没了哨兵，向导或许还能活下去；但没了向导，哨兵十有八九也会丧命。

    赵旭松了发缕，捏住李旻曦的下巴，拇指指腹细细描摹唇形。

    “我知道。”他说，“阿曦，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因此，无论生死，只要是他的他都不会放开。

    李旻曦本应该生气的，这人自私狂妄居然还如此坦荡，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仿佛从一开始，他的命运就被赵旭掌握在手里，就连生死也不由得自己裁决。

    可奇怪的是，李旻曦静静地凝视着赵旭黝黑的眼眸，怎么都没法生气。

    “赵旭，你听好了。”他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额头互相贴着，“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不用别人动手，我第一个先把你杀了。”

    赵旭说：“那你也会死。”

    “那就一起死。”李旻曦答，“反正，是你先招惹了我，谁都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