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雄性水母旁,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雄性水母,确定他还有气息并能听到自己说话后,重新站起来,道——
“海蛇家仅剩的血脉杰兰特瑟本已经被打入大牢,你现在把巴罗瑟本的东西交出来,或许还能活。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有一个妹妹和的一个弟弟在这里,他们和希尔娜关系很好,也会因你而继续活着。”
哥哥作出反应了吗?尤文不知道。
因为她刚刚听到这里,希尔娜就轻抽一口凉气,在尤文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把尤文带走了。
希尔娜知道母亲的手段,如果把尤文继续留在现场,下一个环节则将把尤文也拉出去。而尤文的弟弟安德烈则是安全的,那勤奋的孩子一定还窝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但即便如此,希尔娜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尤文身上,她赶紧拽着尤文,借着帘布的遮掩,一溜烟地没入到走廊深处。
那天晚上,希尔娜陪着尤文入睡。她不停地找话题和尤文聊,想要把尤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出去。
可惜希尔娜的能力是有限的,尤文几乎听不到旁边的人对她说话。
她沉默着,把脸埋在手心里。她一动不动地缩在床上,无论希尔娜怎么推她,她都没有半句回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
这三天里希尔娜不说,尤文便什么都不问。她也希望自己根本没看到先前的一幕,也不去想接连的这几天他们又会从哥哥身上卸掉多少部件。
她只能强行骗着自己,哥哥或许招供了,招供了就会被关在地牢,但他能活着,他大概还活着。
可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更愿意哥哥在第一天晚上就死了。这样他就不必接受接下来的酷刑,也不会拖着那副残破不堪、惨不忍睹的身躯多留在世间一分一秒。
但无论是哪一种,一旦哥哥的模样闯入尤文的脑海,她五脏六腑就剧烈地绞痛着。痛得那么凶狠,以至于她怀疑自己的内脏是不是真的破裂了。
她吃不好睡不着,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有无数的话想说,可当她有了一个叛徒哥哥,她便只能学着沉默。
而尤文再一次见到哥哥时,则到了第三天。
希尔娜是半夜把她推醒的,大小姐握着烛台,把她推醒后,赶紧将蜡烛吹灭。
“快去吧,快去见一面,明天他就要被绞死在地牢里了,不见就没机会了。”希尔娜小声地说着,连袍子都来不及换,披着睡衣便找来了。
尤文也一个激灵从床上起来,跟着希尔娜朝地牢摸去。
在地牢里与哥哥相见的那一幕,尤文永远也忘不掉。因为那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哥哥了,只是一个还有心跳的肉块罢了。
尤文连哭都哭不出来,甚至也不敢伸手去碰他。她就这样站在铁栅栏外,听着哥哥口齿不清地像在交代,又像在喘息。
她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在哥哥加入海龟家招募的侍卫团之前,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
哥哥说去了海龟家,他就能受到海龟家的庇佑,他就不用面临被献祭的风险,他可以看着尤文和安德烈长大。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自从他光荣地加入侍卫团后,尤文几乎就没有见过哥哥。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明明别人的侍卫都走在大街上,她却未曾看到哥哥也能于街头小巷威风凛凛地巡逻。
她曾问过哥哥为什么,可哥哥什么都不说。只是告诉她,他在保卫裂岩群岛,保卫所有的海民,保卫尤文。
他将成为英雄,比外头巡逻的侍卫更厉害,有朝一日,尤文也能知道他的厉害。
可为什么他还偏偏要说——“先不要让安德烈知道我的存在……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我们父母的意思。”
当时尤文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回想,大概是那时的父母和兄长便已猜到了结局。
这份保卫让他落得了比献祭更可怕的下场,落得一走就是五年的结果,落得不人不鬼行尸走肉的模样,落得即便是亲生弟弟,也不知道他存在的结局。
献祭的人是英雄,而哥哥却要作为叛贼死在绞刑架上。
尤文对长大后的哥哥一无所知,只知道别人都说他背叛了海民。尽管尤文心里头知道哥哥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可她却找不出证明。
甚至,她也被成为叛贼的妹妹而被人指指点点。
好在希尔娜对她很好,才让别人不敢当着她的面胡说八道,也始终对安德烈封锁消息。
可是这都不是她要的,这都不是。
她不想要一个英雄哥哥,也不想让哥哥去保护整个岛。她只想让哥哥留在自己的身边,像一对正常的兄妹那样,像回不去的从前那样。
“尤文……尤文……”哥哥把手从铁栅栏中伸出来。
那手已因伤口而严重感染。半透明的手掌抖个不停,这哪里是英雄,这是一个可怜的阶下囚罢了。
尤文试着握住了它。
哥哥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甚至没有机会问一问她和安德烈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眼神浑浊,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像絮絮叨叨那样,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小到尤文听不清。
唯一能记得的,只有三句。因为说那三句时,哥哥的手似乎有了点力气。他用力地拽着妹妹,眼泪竟蓦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海蛇家有三层地牢,不是两层,是三层,我藏回去了……我去年藏回去了……”
“……药不在别处,但奥///特///普///斯的配料在另一面……告诉杰兰特,一定要告诉他……”
“……我没有背叛你们,我没有背叛海民……巴罗也没有,海蛇家没有背叛我们……”
尤文没有机会弄清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外头把风的希尔娜便传来了催促。于是她俩又慌乱地摸黑逃走,直到逃回自己的卧室里。
这是这五年来,尤文和哥哥说的最后几句话。
而第三次见面,尤文便见到了被拴在绞刑架上的他。
底板一空,挣扎了几下,人形便褪去了,变成了一只软塌塌的巨型水母,晃晃荡荡地,吊在绳索上。
也到了这个时候,尤文的眼泪才突然滑了下来。她望着地牢里的绞刑架,躲在围观的族人中安静地哭泣。
希尔娜不停地捋着她的后背,可她却觉得自己已没了身体。
只有一只手掐着她的脖颈,就像麻绳拴着哥哥的脖颈一样。
出到老宅外面,空气仍然闷得让尤文难以呼吸。她干呕了一会,往远处走去。
她全家都是水母家的将士,她也曾以为自己长大了也会成为光荣的一员。穿上坚不可摧的战甲,手持两把如新月般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