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已觑着他的神色道:“好弟弟,这又不是什么迷魂香,你紧张什么?”
尤离闻着那味道,也没察觉那香料有什么古怪,随意道:“弄毒的人就是这么敏感,姐姐别在意。”
玉蝴蝶背后有冷汗泛起,强自镇定道:“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尤离迷迷糊糊地笑起来,“今晚好像真的喝多了,我怕出事——”
玉蝴蝶手里的丝绢拂过他侧脸,动作婀娜生情,轻柔无比,擦着他额上的汗珠,声音听起来也变得虚幻。
“好弟弟,很热吗?”
尤离嗯了一声,心脏嗵嗵地撞击着胸口,神智不清地应了一声。
江熙来站在尤离房外的窗沿上,穴道被点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萧四无在他屏息跃至这里时两招就将利刃贴在了他颈上,划了一道极浅的红痕,飞指而下将他定在了这里。
“你来送死。”
萧四无断言。
江熙来浑身发凉,瞪着他一脸的轻蔑神色,让他讥诮开口继续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同心蛊已解,杀了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江熙来震惊无比,然发不出声音,萧四无便更满意,“他种下的东西,除了他,谁能解?这有什么好问的?”
“听说他前几天对你们稍微暴虐了一点,怎么?想来问清楚?”
萧四无笑着转身,“你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行解开,你就先呆在这里等着罢,本公子今天心情好,让你亲耳听听他解释。”
江熙来四肢发酸,房里终于亮起了灯,能透过窗纱看到两个人影进屋。
那个声音熟悉无比——
“四公子,这回多谢你,没有潜堂帮忙,也很难搞定万里杀的人。”
萧四无道:“举手之劳,不过听闻良楼主这次的手段,真是大快人心。”
对面的人笑意在语,“目的达到了就好,谁让他们要来送死呢?我到了血衣楼干过的暴虐事情不少,用活人运毒虫,用活人试蛊,还顺便自己见识了一下骨醉的模样——”
萧四无道:“你好像得心应手,如鱼得水,不怕江熙来知道了会觉得害怕么?”
他笑着吐了一口气,“江湖本就杀伐,我也本就不是温良之人。”
萧四无冷笑,“那我看你们俩并不合适。”
他沉声,“好像是的。”
萧四无道:“不过骨醉……说起来我都没有见过——”
他道:“可惜,那人挨不住,早死了,不过没事,明天再找个人弄一次,让四公子亲观。”
萧四无道:“这都是小事,你今晚不陪合欢,不陪丁香,还有那几个守了空房好几夜的人儿,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置之不理么?”
他笑道:“欢儿这几日累坏了,另外几个我提不起兴致,至于丁香——不能去找她过夜了。”
萧四无疑惑,“为何?”
他笑得有些得意,“头三个月,要格外小心。”
萧四无的惊声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哟,良堂主大喜——”
窗外有痛苦的呼吸声被风声盖住,脚步声也变得难以分辨,然萧四无阴冷的笑容骤起,对上合欢决绝的神色,起身推开了窗户——
黑夜无星,无月。
冷风灌入房内,犹带浅淡春意,不似以往凛冽。
合欢的声音恢复正常,颤抖而紧张——
“你知不知道如果被阿良知晓了……会怎么样?”
萧四无背对着他,无惧道:“我做得出,就担得起后果。若真有朝一日意外事发,烧东西的是我,让你易容现身的是我,挑拨离间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合欢走到他身边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凄笑道:“我不怕——我做得出,也担得起后果。”
他虽然手臂发抖,却忍不住在笑,虽然心跳得快极了,却带出满溢的,疯狂的滔天快意。
细雨如丝,不日就将把幼嫩的绿色染回九华大地。有细碎的水珠被风刮上他发丝,给映着黑夜倒影的眼睛漫上迷蒙雾气,又毫不影响那眼中——
阴冷癫狂。
惊夜
虚晃数日——
微雨。
杀伐的夜。
苍龙出水的长长剑光照亮了漆黑的丛林短短一瞬,立刻湮没在刀剑铿锵中。
江熙来又被一刀挑翻,滚落而下,一路的断枝残石仿佛酷刑,将腥甜的味道引上喉头,眼前的黑暗倒是没有变化。
杀手的脚步声传来,右手有钻心的疼痛,撕裂的痛感让人恐慌,很快就好像感觉不到那只手的存在。
泥土的气息在他脸侧,血液在伤口发烫,然后有利刃的寒气逼近——
“奉四公子之令,杀。”
江熙来突然轻松起来——其实,死亡并不那么可怕。
然而有飞落而下的闷响引发又一轮的铿锵,有人惊喝质问——
“暗杀组织的人要管潜堂的事情?!”
没有人回答,江熙来好像也根本听不见。
直到杜枫将他拉起来,周围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笑道:“小后生,我救你多少次了?”
江熙来突然阴恻恻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感激的神色,靠在树上喘着气,“……你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又总知道一些……你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杜枫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赞许道:“你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江熙来咳血,然后听见他凑在耳边道:“但是我还是救了你呀。”
“尤离不救你,我救了你。”
“他正忙着对萧四无献媚——”
江熙来抬头,怒喝因他的垂死气息而变得低弱不堪:“你闭嘴!”
杜枫无奈地笑,怜悯地看着他胸口的伤口,“你以为他凭什么这么快当上堂主?你以为为什么潜堂的人要杀你?你当那小子有多贞洁——跟下贱的男娼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江熙来血红着双眼瞪着他,急怒让心脉剧痛,他毫无底气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杜枫看着他的重伤情况,刻意唏嘘道:“潜堂的人下手真重——”
他站起身叹息,“你自求多福罢——”
江熙来感觉到濒死的寒冷,右手一点感觉也没有,缓缓地用左手从胸前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绳结——孔雀山庄里,那一枚同心结发。
在他手心紧握着,剩下的这么一点点力气全都放在了手心里。
失神的双眼有两行清泪淌下来。
尤离——
你救了我多少次?
杭州,东越,九华——
这次你不会来了。
是不是?
春雨如针,归心似箭。迫切地回到了大地的怀抱,清丽缱绻,暖化了风,柔和了夜。
他从房里一路飞奔而下,苍白的脸上顿时全是雨水,颤颤地扶着花坛的边缘深呼吸,片刻后便有守夜的侍卫撑着伞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