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要结婚了。”
几个字,说得不太清楚,但是陈安宁能听懂,像一根小小的刺针,缓慢地扎进她的心脏。
她流血了,疼痛一点一点变得剧烈起来。
“爸,咱们先回去吧,”陈安宁把他的相册收回去,“这儿光线不好,看不清。”
她搀着陈鸣往外面走。
以前小时候,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陈安宁记得陈鸣说过,以后找女婿一定要带回来给他过过目。
要带他上酒桌。因为爸爸说,酒品见人品。
可是这些,他都没有机会经历了。陈安宁早就已经不是终身大事要靠父母定夺的女儿。
陈鸣忘记了很多事情,也变得不会判断是非好坏,但是那天陈安宁隔着一扇门对他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所以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难过了。
他也知道,他的难过,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才好。
相册里的陈安宁,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但是总有一天,也会变成别人的新娘。
陈鸣走在夜色里,匆匆加快了脚步,走在陈安宁前面,抬手把湿润的眼睛擦干了。
·
叶迦言去连城考试的那几天,陈安宁陪他一起去待了几天。
连城的大海很干净,比天空稍微深一点的蓝色。
外籍友人在海滩上穿着比基尼晒太阳,冲浪的人在海水中颠簸。
浅浅的海域上,一只小小的帆船,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帆面被风吹得鼓鼓作响。
叶迦言躺在甲板上,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
澄明的蓝天映衬得他的眼睛像被洗过了的一样,弯弯的眼窝里面,藏着两颗亮晶晶的宝石。陈安宁偷偷瞄了几眼。
水天一色。
这场日落怕是要看很久。
她想起电影颐和园里面,男女主人公坐在一条小船上,年轻的郝蕾逆着夕阳,对着镜头露出一个长长的笑容。
而今陈安宁一叶孤舟,与夕阳十万八千里。
阳光都找不到她。
索性身边还有一只懒洋洋的小喵崽。
陈安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戳戳叶迦言的肚皮。
“你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他抓住陈安宁的手指,放在唇上吻了吻她的指腹。
旁边的小木桶里面活蹦乱跳的鱼,是他们下午的时候抓的。有几条已经跳了出来,落在甲板上,顺势滑进了大海。
陈安宁四周看看,船头有个陪他们一起撑船而出的师傅。
她有点不安地问叶迦言:“我们会不会迷路啊。”
叶迦言捏了一下她的鼻头:“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累不累啊。”
“……”陈安宁不说话了。
银河,北斗七星,在慢慢降临的夜幕中初现端倪。
陈安宁抬头看着星空。
“迦言。”
“嗯?”
“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过世的亲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我们。”
“你看到谁了?”
“我看到我妈妈了。”
陈安宁说着说着鼻子就有点发酸,她仰着脑袋,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叶迦言把她揽进怀里哄了哄,问她:“好看吗?”
“好看。”
“能给你的我都给了,但是我还想给你很多。”
陈安宁勾着叶迦言的脖子,埋在他的肩膀里小心翼翼地落泪。
村上春树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未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所以他们千回百转,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很庆幸,陈安宁和叶迦言没有走丢。
海底的珊瑚晶莹透亮,热带鱼在他们的帆船底下成群结队地游过。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生物,热烈地生活着。
他们只是其中一员。
从过去走来,向着未来迈进。
叶迦言轻轻地捏了一下小姑娘的脸:“陈安宁。”
“嗯。”
“我爱你。”
“……你是不是故意惹我哭。”
……
翌日,叶迦言送陈安宁回去。
送到汽车站的检票口,叶迦言说要帮女朋友提行李,检票员看他一脸真诚,就让进去了。
叶迦言得亲自把陈安宁送上车。
因为她有点晕车,就坐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叶迦言把陈安宁的书包搁在她的腿上,摸摸她的小脑袋:“晕车就给我打电话。”
陈安宁点点头。
叶迦言又说:“我很快回去。”
陈安宁拉着叶迦言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你好好的。”
叶迦言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小声地说:“等我,回来娶你。”
然后送过去一个深吻,攫夺她的心跳。
叶迦言下了车,目送她离开。
陈安宁在玻璃上哈了口气,用指尖画了一颗爱心。
·
林静和陈鸣扯证那天,天气还挺好的。
两口子傻呵呵地出来了,陈安宁在门口等着。
她抱着个椰子,你一口我一口,三人分着喝光了。
勉强可以说是一家三口了,但是又不像那么一回事。
陈安宁觉得,没有自己在场,他们两个人可能会更和谐一点。
林静说既然他俩都结婚了,以后陈鸣丢给她照顾就行。
说时迟那时快,立马就赶着给他收拾行李,让陈鸣搬到她那里去住。
这个家本来就只有陈安宁和爸爸两个人,把爸爸送走了,冷清得难受。
陈安宁嘲笑他们两个:“前两天还闹着因为我要结婚了不高兴,现在倒赶在我前面,先娶媳妇儿了。”
林静说:“你爸还是你爸,宁宁就不一样了,嫁出去就是别人的人了。”
陈安宁跟她争:“怎么嫁出去就是别人的人了,难道我爸还能变成叶迦言?”
一群爷爷奶奶拍着蒲扇笑。
小巷的夏天要来了,空气里有淡淡的药草香。
进进出出多少年,归处永远是归处。
·
最后一场答辩结束,叶迦言就匆匆往b市赶。
赶到那个巷子口,看到炸糙米的老人,心情才真正地平静下来。
煎饼铺子早早地收了摊,卖凉皮的叔叔开始每天晚上开始做生意。
叶迦言回来了,带着他的四条杠。
他朝着门口喂猫的女孩挥了挥手。
“安宁,过来。”
陈安宁抬起头,看到站在巷子口的叶迦言。
他穿着制服一身正气。
十天没见,却恍若十年。
陈安宁慢慢地挪着步子,却突然红了眼睛。
她再多看他一眼,就可以看到往后的几十年。看到他的英雄暮年,看到他的白发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