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把东西放仓库里头,我给你详细说。”
秋韵知道府上全都是宫里头的耳目,有些话不能瞎说,便点了点头。
待放下香油香烛,刘叔带着她去了后厨无人的角落,才小心翼翼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咱们世子爷原来是镇国公主的养子吧!”
秋韵:“知道倒是知道……”
“这不就结了!正因为咱们世子这个身份,皇上才要盯着咱们府里。”要不然府上哪会穷成这样,好歹也是个世子府!刘叔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还是继续说道,“今儿个世子爷不是让你去找崔二爷了么?你晓得崔二爷就是当年领兵杀进公主府,当着世子爷的面给公主呈上了一杯毒酒的那个么!”
秋韵只道崔仲欢做过羽林中郎,得意过几年,后来堕马摔断腿才落魄的,却不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刘叔继续絮絮叨叨:“我估摸着今年是公主十年忌,世子爷可能是打算押崔二爷上大慧觉寺给公主磕头呢。”他看了一眼秋韵,把声音压低了些,“圣上他比较忌讳这个,咱们去庙里拜祭的时候是不会派人来盯的,所以在寺里头,想怎么磋磨崔二爷都没有关系……”
“罪过!寺里头做这种事情……”秋韵大惊。
“小点声!”刘叔慌忙竖起一根手指,“这叫做报应!崔二爷当年这样对咱们世子爷,磋磨一下怎么了?”
秋韵想起那破败院子里头,卷着大氅缩成一团的小老头儿,皱了眉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佛家说一切皆有因果,崔仲欢如今所食的苦果,确实是他当年种下的因不错。可是他现在已经落魄至此,十年罪过依然没有还清么?
刘叔却已经在磨后槽牙,发出吱吱的响声:“姓崔的混球终于落到咱们世子爷的手里头了,哼哼,咱们世子爷还是太仁善了,早该把他绑来好好磋磨一顿……”
秋韵这才发现,原来世子府上的五个下人,提起崔仲欢,都是这样全然的、毫不避讳的恶意。只要提起一个崔字,就好像在谈论什么十恶不赦、青面獠牙的罗刹,不用最污秽的恶语折辱,都不能泄愤。可她明明记得第一次在世子府上见到崔仲欢的时候,刘世子对他的态度并不是那样厌恶。
她心头突然有点异样。
刘叔给她解释完了镇国公主、刘世子、崔仲欢三人之间的渊源,以为她能和他一起同仇敌忾地扎崔仲欢的小人,可秋韵却还是一脸的端庄淡然,只是说道:“原来是如此啊。”
刘叔砸吧了两下嘴,心想,这姑娘到底是没经历过那几年苦的。
在镇西王世子府最难捱的那两年里,他们这几个下人,全靠着诅咒崔仲欢,才坚持了下来。
所以现在崔仲欢这幅卑贱的尊荣,的确很让人解气。
秋韵匆匆露出了一个程式化的笑容,结束了这段对话。
她私心里很烦崔仲欢,身为崔家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却将自己手里的一副好牌硬生生打成这样一副烂样子。可是她依然没办法把一个时辰前,还在小心恭谨地从怀里掏珠子给她的那个男人,同刘叔嘴里那合该千刀万剐的样子,亦或是十年前横刀立马鸩杀公主的霸道样子联系起来。
她回到自己住的别院,把那两枚珠子并排放在了案几上看了一会儿。
珠子不是什么好货色,颜色杂得很,康平对秋韵非常大方,所以秋韵自己的小金库里头,有不少比这珠子好许多倍的东西。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并不值得让人同情。
秋韵心想。
但也没坏到这种地步吧?
只不过是个,褪去了崔家子的光环,落魄了的,悲惨地在尘泥里挣扎赎罪的小人物而已。
☆、44.第 44 章
刘易尧算着日子, 又快到了冬月初十。
他站在廊下,屋檐底下结出来的冰凌映着天光, 刘叔低着头跑过来说:“世子爷,东西都买好了,今年买了九斤香油!”
他点了点头, 瞥见一个急匆匆闪过的身影, 是郑珈荣留在府上帮刘叔打理事务的秋韵,应该是刚从崔府回来, 却没过来回话,自己一头扎进下人房里去了。
刘易尧低低嗯了一声, 继续盯着那冰凌子。
郑珈荣已经走了快二旬, 算着日子应该已经过了青州了, 也不知道一路上顺不顺利。
今年没法带着郑珈荣到镇国公主的灵前拜祭, 委实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 他这两天总恍恍惚惚觉着, 自己和郑珈荣的这门婚事,像是被什么冥冥之力所指引似的。
刚成婚的头几天他老是梦见年轻时候的镇国公主和他的母亲翟融云,郑珈荣走了以后,反而不做那个梦了。也是奇得很。
刘叔哈着气,搓了搓手道:“世子爷, 外头冷,不若进屋吧?”
刘易尧摆了摆手, 抽出袖子里精致的小瓷瓶, 倒出来两粒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我觉着今年身体比往年爽利了不少。”
刘叔笑道:“世子妃的药还是不错的。她走时还叮嘱了老奴要时时盯着世子爷按时吃药!”一说起新世子妃, 刘叔就喜不自胜,这世子妃实在是府上的贵人,她一嫁进来,世子府上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他又道:“不知道世子妃能不能赶在过年前回来?”
刘易尧把玩着手里头那只瓷瓶,低头笑了笑:“但愿吧。”
他又偏过头问道:“刘奕平呢,还没回来?”
*
龙都的余香楼是一座中等定位的酒楼,往来的多为口袋里有几个子儿的胡商。余香楼这几年一直开得不温不火,因为价格公道,东西也不算很次,所以每个月的进账颇为可观。但在胡肆林立的西市,余香楼也没火爆到哪里去。
刘奕平一脚踏入余香楼,小二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道:“郎君吃些什么啊?”
刘奕平环顾了一圈儿,道:“你们掌柜的在么?”
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儿,瞧他的样子虽然气派十足,可是身上的衣服却不是什么好货色。手里拿把宫里都制式的长刀,腰间却没有腰牌,一看就不是官差,顶多是那个小富人家家里的护院,是在算不得什么贵客。
刘奕平察觉了他眼底的打量,心想这小二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如今贺赖孤的主子郑家三娘嫁进世子府了,整个余香楼就是世子府的产业,他是世子府的护卫,贺赖孤也是世子府的护卫,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同级关系——而且他还比贺赖孤在世子府任职的时间长,是他的前辈!
他微微抬起下颌,手指搭上刀柄,斜睨着眼角倨傲道:“我姓刘,你去禀报你们掌柜,他肯定会来见我!”
小二一听他姓刘,连忙换了一张谄媚笑脸,点头如捣蒜:“原来是刘郎君啊!掌柜的就在楼上,吩咐了小的若是刘家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