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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客气了两分:“女公子请说。”

    康平陈述道:“此妇为我府上乳娘,照顾舍弟多年。前日舍弟落水昏迷,卧榻不起,府上人仰马翻。幸得睿王殿下引荐一南楚名医,舍弟的命才堪堪得以保住。南楚名医留下药方,吩咐天明之时,须让舍弟服药,因此夜间就在偏房煎药,正是此妇看管。谁料半夜里,此妇竟往药中投入剧毒!春熙,请你将具体过程述于大人听!”

    春熙应了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禀大人,昨日夜里,小人睡至深夜,因此妇哭啼,实在是睡不着,便起床探看,就见她在偏房里,往郎君的药中加东西,小人一看,竟然是□□!”言罢,他双手奉上一个纸包。

    杨县令示意仵作验看,仵作一瞧,立刻变了脸色道:“大人,正是□□!”

    杨县令又问:“还有何人看见么?”

    夏冰、冬情、秋韵齐声道:“大人,奴婢们听到春熙叫喊,便起身去瞧,皆见到此妇在药炉前哭泣,手中拿着这个纸包,已经半包倒入药中。”

    杨县令叹了口气,这案子也太好审了点,他便问堂下荀氏:“犯妇可有话说?”

    荀氏的嗓音早已哭哑,半晌,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奴婢猪油蒙心,实在是无话可说。”

    “既然犯妇已经承认,按大燕律法,即刻收监,奴犯主命,是死罪呀!”杨县令招来县丞写下文书,欲给荀氏定罪,正要详细问荀氏性命,却见康平上前一步道:“大人,此妇昨日虽欲下毒,但小女却有一事不明。”

    杨县令抬起眼来,见康平已经掀开帷帽,露出一张惊才绝艳的脸来,顿了顿,问道:“女公子何事不明?”

    康平说:“我母亲早逝,此妇十年前入府中,便担任舍弟乳母,可以说,舍弟是她一手拉扯长大。十年哺育恩情,她为何会突然对舍弟痛下杀手?此间必有隐情,请大人详细审问!”

    杨县令的眼睛一亮:没错!一个乳母,拉扯着自由丧母的郎君长大,这是多大的恩情,这又是郑府嫡子,将来开府出去,乳母养育有功,肯定不会亏待,犯妇为何放着快到眼前快要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竟然脑抽了去毒杀幼子?

    他连忙问道:“犯妇,你为何会毒杀你亲自奶大的郎君?可否有人指使?”

    荀氏垂着头,却嘴硬道:“没有人指使。”

    “荀妈妈,”康平在旁边轻轻道,“我的确不喜欢你,但七郎一直奉你如亲母,一颗赤忱之心相待,你不满我令夏冰春熙入方分你的权势,可为何要将气撒在七郎身上?七郎若死,难道你会有好日子过么?你拿着那个人毒杀幼弟的权柄,他真能放过你?他可是连十岁稚童、亲生手足都不肯放过的蛇蝎心肠……我没几天就要出嫁了,以七郎对你的尊重,之后东苑不还是你说了算?七郎是嫡子,你护他平安成长,将来他另辟府邸,将你借出去奉样,不是迟早的事?你真是糊涂。”

    荀妈妈浑身一凛,抬起脸来,震惊地望向康平。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康平低着头,帷幕遮掩,堂上杨县令并不能看见她嘴唇轻动,她用荀氏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若你说是受人逼迫,说不定还能有活路,你签的活契,依《律》并不算是府上奴仆——且七郎如此尊重爱戴你,我不想让他伤心。”

    荀氏嘴唇颤动,牙间战战,康平毫无波澜的语调落入她的耳中,却如平地炸响惊雷,她猛然抬头,大声哭道:“大人!犯妇有话说!犯妇招了!是郑家大郎君——他拿着犯妇的身契威胁犯妇!犯妇害怕,只能从命!犯妇都招了!”

    ☆、30.第 30 章

    一听是郑家大郎,杨县令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可又涉及到高门秘辛了……

    上回嫁妆那事情,到现在还没理清楚,可毕竟是郑府的家务事,他一个县令不好贸然插手,总之未闹到公堂上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此事却是涉及毒害公府嫡次子,要入刑的大案,苦主的亲姐正站在大堂之上,嫌犯却又是嫡亲的兄长……

    康平的声音冷得像是一坨冰,咻咻得往外冒着寒气,落在公堂众人耳里,掷地有声:“我生平最恨的便是残害手足之人!”

    “此言不虚。”堂外突地传来一道朗声,一圆脸锦袍男子踱着方步踏入,他面如玉盘,脸色红润,头戴一枚价值不菲的玉冠,虽是鲜卑人的长相,打扮气质却颇有些像是南楚士人,不是发了福的睿王烈,又是谁?

    睿王烈身后跟了一个颧骨高耸,两颊微陷,身材高瘦,着青衣布巾的汉人男子,约莫四五十岁模样,眼神阴鸷,看着十分不好相与。

    康平不曾想睿王烈会出现,除去了帷帽,俯身行礼。他身旁的男子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地站到了后头去了。

    公堂上忽得来了一尊大佛,杨县令有些发汗。

    睿王烈笑眯眯道:“因苦主是内人最喜爱的弟子,本王不得不来看一看事情的紧张,杨县令你审你的,不用拘束!”

    杨县令点了点头,瞟了一眼站在睿王烈后头,冷着一张脸的那个汉人。

    睿王烈是个龙都有名的纨绔,整天只知道游山玩水,斗鸡遛鸟,从不过问政事,身为当今圣上堂弟,却从不摆架子,加上上了年纪之后发福,整张脸圆圆的颇为亲切,到算是一个颇受百姓爱戴的亲王。

    只不过他今天身后跟着的那个人,面色黑如锅底,瘦如枯骨,一双眼眶深陷,看着就叫人胆颤,观衣着却不是什么高贵之人。

    杨县令抹了把汗,继续审问荀氏:“你说是何人逼迫你?”

    荀氏放声大哭:“禀大人,是大郎君!就是他逼迫奴婢!奴婢与郑家签的是活契,大郎君说,若奴婢不听他的,他就将奴婢打死!”

    杨县令道:“他为何要毒害七郎?”

    荀氏和盘托出:“大人,是因为他看不惯三娘子,又不敢动三娘,只得欺负七郎出气……”

    “好笑,下毒竟然只是‘欺负’‘出气’四个字就能概括的了?”一旁康平冷笑着说。

    不敢动三娘?一个小姑娘而已,这理由未免牵强……杨县令看了一眼拿着帷帽,亭亭玉立站在堂前的女子,恰那位郑大郎不敢动的三娘也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平淡,却直击人心底,叫人心头无端端的发麻。——好嘛,还是姑且信了这理由吧,光凭这眼神,他也觉得那个郑家大郎不敢动三娘是确有其事。

    荀氏道:“大郎说,他若不下手,三娘定会杀了他……”

    “胡说!这又是什么逻辑?好端端的我家三娘杀他做什么!”一旁冬情忍不住辩驳道。

    就连堂上杨县令都皱了眉毛,什么叫他不杀七郎,三娘就会杀他?这位郑家大郎的脑子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