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渊说:“你不配当我们季家的人,你妈是个出柜的贱人,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
后来卜允也来了。
她已是癌症晚期,头发和眉毛都没有了,憔悴得像一具即将散架的骷髅。
可是骂婴儿的时候,她却中气十足——恨令她回光返照。她抓起婴儿,狠狠砸向地面,骂道:“你是狐狸精的儿子,你去死,你该死!”
婴儿的头被摔塌了,脑组织喷溅而出,却仍像个闷葫芦似的,发不出一声哭闹。
他的灵魂是个不会说话的怪物。
萧息川捡起这个怪物,端详片刻,发出阴森森的惨笑。
他眼睁睁看着萧息川全身溃烂,双眼变成两道枯井,枯井涌出白色的蛆。
萧息川放声大笑,向他追来,每跑一步都会掉下血淋淋的肉与器官。
“季少您看,您也会变成我这样!您还传染给了言二少,他也会像我一样腐烂!您不是求而不得吗?您应该感谢我,我成全了您,你们可以烂在一起了!”
他堵住耳朵,卖力奔跑,直到再也听不见萧息川的声音。
荒原渐渐有了色彩,他抬起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人。
言晟!
他咬着唇,慌张又胆怯,双腿哆嗦,想逃走,偏又迈不动脚步。
言晟缓缓走来,神情和平时几无差别。
他努力想勾一勾唇角,岂料一声“二哥”还未喊出,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脸颊火辣辣地痛,痛至钻心蚀骨。
言晟从来没有扇过他耳光,此时却将他扇倒在地。
他捂着脸,哽咽着低喃:“二哥,我错了……”
又是一巴掌,言晟拉着他的衣领,冷声道:“季周行,你怎么这么脏?”
他不停地道歉,甚至匍匐在地,但言晟重重踹向他的肩头,嫌恶地说:“滚!”
挣扎着醒来时,他满脸是泪,嘴里不停说着“我错了”。
一个声音近在咫尺,焦急又温柔——“好了好了,别怕,我在。”
意识到按着自己身子与双手的人是谁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紧,失控地叫喊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生病了!我会传染给你!”
医生与护士冲了进来,言晟用力将他搂紧怀里,抓着他的手腕道:“你冷静一下,跑针了,血都流出来了。”
他怔了一秒,目光落在渗血的手背上时,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恐惧化作力量,他居然挣开了言晟,赤脚跳下病床,抱着输液瓶与针管站在墙角,惊恐万状。
方才挣扎时,针头戳破了血管,带出一连串血珠,床单上有,地上也有。
他竭斯底里地吼道:“不要挨着我的血!不要挨着我的血!”
医护人员不知所措地站在病床边,言晟刚想走近,就被他喝住。
他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用衣袖急切地擦着地板上的血,边擦边哀求:“二哥,你别看我。”
言晟心脏一紧,不由分手将他抱了起来。他捂住自己的手背,生怕血滴在言晟身上,哑声道:“二哥,你放开我,我不干净,我可能染上hiv了……”
言晟手臂一顿,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医生与护士面面相觑,刚才为他包扎头部伤口的护士瞬间睁大了眼。
声音带上哭腔,他啜泣着哀求,“二哥,你放下我。”
医生最先反应过来,厉声道:“立即进行抗体检验!”
言晟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半分钟才道:“什么叫可能?”
他蜷缩起来,无地自容,不想解释,亦无可解释,只想让言晟赶紧放开他。
言晟却不遂他的意,仿佛根本不怕被他感染似的,仍站在原地,目光如火地看着他。
“不要问了……”他愧疚难当,不敢抬头,“放下我吧,我脏。”
检验中心的护士赶来,查看病历之后却道:“季周行不是下午才来过吗?目前还在窗口期,无法检验,而且他的情况几乎没有可能被感染。”
言晟眼神深得可怕,待护士换掉染血的床单,才将他放上去。
他缩在床上,仍不愿谁靠近,但手上的伤必须马上处理,言晟坐在床边,一手搂着他,一手抓着他的手臂,护士才赶来清理包扎。
他难以自控地哆嗦,一个劲地求:“放开我,放开我……”
他不敢喊“二哥”了——他不配叫得如此亲昵。
直到伤口被包好,输液针也重新扎了进去,言晟才站起来,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阴沉着脸道:“我出去一下。”
医生给他推了一针镇定剂,他目光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眼角滑出一滴泪水。
言晟走了,厌恶他了。
这份初现生机的感情,终于被他自己硬生生推入万丈深渊。
闭上眼,睫毛却止不住地颤抖。
后悔与内疚像恶臭的淤泥,淅淅沥沥地黏在他身上,很多个声音冲他尖叫——
“季周行,你真脏!”
“你配不上言晟!你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
镇定剂渐渐起效,他不再发狂似的挣扎,但心也悄然安静下去,就像不再跳动一般。
从听完萧息川语音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期盼言晟爱他。
他唯一祈求的,是自己还没有害了言晟。
言晟找到医院hiv防治中心的医生,一番咨询,才问清楚他的情况。
医生说得明白了当——不确定他是否被感染,就算使用最先进的检验方法,也得再等半个月,不过他染病的几率极低,几乎可以排除被感染的可能。
言晟向医生道谢,走出诊室时,一拳重重砸向墙壁。
若说不生气,那是自欺欺人。
他没有立即回病房,而是走去飘着雪的露台,一个人抽完了整整一包烟,而后洗了一把脸,快步回到病房。
放在心尖儿的人跟别人上床,气不气?
不仅上床,还睡了个hiv携带者,气不气?
气到几欲动武!
但是比生气更多的却是心痛与担心。
刚才季周行用力推他,哽咽着说自己脏,他心痛得难以招架。
季周行安静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跟丢了魂似的,见他回来,忽又撑起身子,本能地往后缩,表情愧疚而惊慌。
他暗自叹息,走过去坐在床沿,半晌才抬起手,摸季周行额头的绷带与脸颊的纱布。
病房里安静得只有心跳的声响。
季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