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不下心离开。那时,女儿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儿子也开始懂事。既然无法离开,他只有让生活变得更好些。抱着这想法,他选中了老宅后面的小瓦房,原先,那些屋子是用来养家禽的,各种鸡鸭猪粪随处可见。是他捏着鼻子花了一下午清理掉的,也是他第一个引入了新式厕所的概念。但美中不足的是,由于资金问题,他只能放上一个水桶来弥补那里没能接上水的缺憾。在村里的日子里,他每天早晨都会从家里提上一桶水,在那自己亲手建造的厕所里度过每一个昏昏沉沉的早晨。
从第一次回村,怀卓就有了改造公厕的想法。她看似对村里的变化一无所知,对肆无忌惮生长的垃圾不管不顾,实际上,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她为自己留在村子里找到了理由,生活不再那么无聊,有了前进的方向。她换掉价格不菲的白衣黑裤,穿上专门买的工作服,一头扎进了施工队伍里。有时远远看过去,她和那群穿着塑胶长靴,手持铁铲的男人没什么区别。但她以生俱来的气质和那头栗色的长卷头总能让人一眼认出她。
孩子们也很快出现在现场,她们的出现不是为了帮忙,纯粹是为了玩。她们在沙丘上挖坑,铺上塑料袋,又小心翼翼的用沙子掩盖起来,做陷阱游戏。
那段时间,家人总能见到怀卓和那群工程师们高谈阔论,在线条杂乱的图纸制定最优方案:由于之前那几间小瓦房面积有限,他们只能在原来基础上重建四间公厕,即男女各两间。以同样的高度,同样的格调存在。外围加以立墙增加隐私感,两端是入口,中间隔着墙。内置环保的节能灯——那时村里人多用传统的灯泡。内层装配轻便的铝合金门,带抽水的蹲立式马桶,平滑整齐的水泥地面,留有放纸巾和垃圾桶的位置。除了没有镜子,几乎和城市的公厕一样。
除了公厕,学校以及镇上百货楼的工程也同步进行。作为责任人及主人,怀卓每天都脚不沾地的忙碌着,只有傍晚装修队坐车回镇上时她才能休息一会。通常,她会草草吃完饭,匆匆洗完澡,然后在还带着泥土芳香的情况下倒床就睡。她本人是不在意,床的主人沈华先不乐意了。又一晚后,她下了死命令。
“你再这样一身脏的回来,就去打地铺。”她说。怀卓不为所动,反而发出一阵透着傻气的笑,她抱住沈华的腰,脑袋靠在她胸前,轻轻的蹭了蹭。
“你舍得吗。”她说。
“当然。”沈华回答。
怀卓这才认真起来,她不用低头就能看见自己那比之前黄了一截的手臂,指甲的缝隙里不知何时也塞进了黑色的污渍。看到这幅脏兮兮的模样,她也嫌弃起自己来。
“真是太不公平了,”她喊道,跳下床去,奔向浴室。“好不容易过的舒适些,又让我活的像个野人。”
半个小时后,再次出现在沈华眼前的怀卓犹如换了个人。发丝柔亮顺滑,皮肤白皙水嫩,全身散发出阵阵清香。她眼神明亮,唇色/诱人,神情慵懒,像猫。沈华冲她点点头,摸了一下她还润湿的头发,又摇摇头,语气中带着笑意。“你可以去门口吹一下风,然后就可以回来睡觉了。”
怀卓定睛看她,确认她真的没有开玩笑后,这才察觉出她的怪异,换做以往,她绝对不会拿自己寻开心。
“阿华,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华微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沈华半阖着眼,睫毛轻颤。怀卓的唇微张,眼神惊愕。沈华贴着她的唇,毫不费力的入侵,找到她的舌,并深深吮/吸。
事实上,她从不久前看见怀卓从车上跳下来时,就想这么做了。因为当她落地的那一瞬间,兜兜转转的命运再次准确清晰的给出了预言:自己将会死在她怀里。不再能享受天伦之乐。
尽管她相信并承认了这一预言,却从未流露出任何情绪。之后,她平静的看着她叫人把其中一台洗衣机搬到了她家里,默然的注视着她在工地上被飞尘模糊的身影,安静的倾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即便是在怀卓亲昵的揽住她的肩头,说些亲密的话,她也不曾露出破绽。因为那漫长的孤独的十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打破她伪装的是今天下午晚饭上华永新和怀卓的对话。那天和往常一样,怀卓察看完学校,回家吃饭。做父亲的看见女儿如此忙碌又乐在其中,忍不住提议了一句:“不如趁着那些人没走,你也找块空地盖幢房子吧,就算不常回来。整天赖在阿华家里像什么话。”
怀卓冷下脸色,瞥了一眼沈华,见她亦是表情凝重这才缓合一点。“不需要,反正我不会住多久。”
她说的自然是和沈华的约定,家里人都清楚。怀卓不仅会带走沈华,还会带走华萤。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教育要从小抓起”。沈华对此表现同意,而华萤,小女孩尚不懂离别是何滋味。虽然沈华告诉她离开就是不能时时见到小伙伴,但她觉得有妈妈就足够了。
一吻过后,怀卓靠在沈华肩头平复凌乱的呼吸。她心跳加速,就快要跳出来,但她还持有一些疑惑,尚能保持清醒。这虽是她梦寐以求,想的发疼的场景,如今来得如此突然却让她措手不及。
“阿华,你怎么?”她一开口才发觉喉间发涩,咳嗽了两声感觉好些才继续道:“突然这么对我?”
沈华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她的手指滑到怀卓唇上,揉了两下。“只许你那样对我,不许我这样对你了?”
怀卓大吃一惊,从她肩上离开。她紧紧的盯着她,细细的看着她,从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良久,她惊呼一声,搂住她的脖子贪婪又不失温柔的亲着她。
“我太开心了,”她在两人接吻的间隙大喊道,“太开心了。”她虽然不知道沈华的转变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却也看出了她同自己一样,深切而浓郁的爱意。她感觉自己飘浮在空中,包裹在云里。她如此欣喜若狂,又如此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拥有怀中的这个女人,但当她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时,沈华以无可抗拒的力量制止了她。她耳朵通红一片,面上仍保持镇定——这让怀卓失落不已,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虽然我也想,”她说,面上忽然赫然,“但很晚了。”
怀卓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小气或是浮躁,表示同意。但她没想到,任何一对错过了十年之久的情侣重新燃起爱火时,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几天后,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可遇不可求。
公厕正式投入使用当天,怀卓提议让大家出资聘请两位清洁人员,负责打扫公厕的卫生,同时,他们也会负责把村民们放在家门口的垃圾带走。这份工作说轻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