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到了旁边,焦急地问道,“舅,我爸他怎么回事?”
舅舅也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前活力四射的声音里也瞬间苍老了几分,“你爸啊,他就是肝区疼的厉害不肯上医院,偏偏还以为吃两粒芬必得就好了,谁知道电动车骑了还没几米远,就疼得架不住撞到了灯柱子上去,幸好有好心的两个年轻人发现了把你爸送来了医院,要不然,唉……”
舅舅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背过身去的时候,沈澜却早已像僵住了一般,那样的后怕,如果当初撞到的不是灯柱子,而是别的什么,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开始后悔,后悔她当初为何没有那样随时随地地关注过父亲的病情,直到父亲这般严重才被发现送进医院。
不过好在经过医生们的及时抢救,父亲醒转了过来,不过医生说病人的情况可能不容乐观,具体情况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
后来在拍ct片和核磁共振中发现沈澜父亲肝部有一处阴影,初步怀疑是肿瘤,但具体还是要活检和等到病理报告出来之后才能做进一步诊疗方案。
其实听医学上的这些专业术语沈澜不大懂,但她心里明白,父亲现在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
等待手术的日子是漫长而难熬的,父亲曾问过她,“澜澜,你恨爸爸吗?恨爸爸没有能力为你争取到你想要的幸福。”
父亲笑得很轻松,但这么多天来在医院经历的种种,他自己心里也明镜似的非常清楚。父亲是个大事小事就从来都不糊涂的人,他很配合医生的治疗,却从不多问一句他生病上的情况,为的就是不想给女儿和妻子添加什么思想负担。
他说,他活到这把年纪了,早就明白什么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曾在部队当过那么多年的兵,什么枪林弹雨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而今患了病,身体上的疼痛怎抵得上心里的不放心,他不放心唯一的女儿,亦是不放心陪着他走过三十多年风风雨雨的妻子。
那天沈澜回家拿换洗衣服的时候,沈父难得有稍微好一点的精神陪着沈澜的母亲多聊了一会天,在等待手术的日子,薛巧云显然已疲惫到了极点,虽然沈澜托了朋友特意从一附院请了一个这方面的肝胆科专家过来做手术,但到底沈家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况且在薛巧云的印象里,丈夫还从来没有这般虚弱过,以前在家里所有的强势盛气凌人和暴躁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胆战心惊和害怕。
沈茂奎看着妻子这般,除了新婚那日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牵起妻子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因为彼此之间的隔阂差不多有一个月的不肯相见,但到底还是少不了那份牵挂,“以前你恨我,恨我对茹珍那么好,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心里能存的下的人也只有你罢了,你心里不明白,我说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意义,如今茹珍也去了,你我都到了这把年纪了,就想陪着你好好看一次日出,恐怕也是不能了!”
他说着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望向窗外时也是望得极远,仿佛下一秒就能重新盼来一场日出一般,而坐在旁边的他的妻子却早已泣不成声。
以前是她的固执不肯相信丈夫对她的感情,可是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争个啥,丈夫的肝病,人都说气大伤肝,如果当初不是她三番五次地找他吵架,如果她多关心关心丈夫,或许他的病就不会有如今这般严重,她开始反省,也深知自己的错误不可挽回,她唯一祈盼的就是,丈夫的病真的可以被治愈好,往后的日子,她岂止要陪他看一场日出,她要陪他看每一场日出。
手术的日期很快定下来,在父亲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沈澜紧紧地抓住了父亲的手,她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生死端口的场面,办公室里医生当时的话她还记忆犹新,主治医生说,如果你父亲推进去很快就推出来的话,那么治疗上恐怕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如晴天霹雳般,她却不敢告诉母亲,生怕母亲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父亲被推进手术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地难熬,手术同意书上家属那一栏是她签的字,她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哆哆嗦嗦写完自己的名字的,她只知道很多次她的脑袋都仿佛瞬间空白了一片,签字的笔也掉到地上掉了好几次。
也许是连老天爷都不忍心看这一家人这样的遭难,父亲的手术做了将近两个小时,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而且父亲最终确诊的肝部疾病并非肝癌,而是肝部血管瘤,属于良性肿瘤。
心中久久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父亲出院那一日,沈澜陪着母亲去了埋葬了宋阿姨和陈煦的那片墓园。
是母亲主动要求她陪她去的,沈澜开的车,一路上母亲都是沉默的,到了墓园后,拾阶而上的时候母亲的身子有点颤颤巍巍的,沈澜不放心,连忙上去要扶她一把的时候,母亲却忽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说道,“不碍事的!”
在沈澜眼里,母亲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好多,仿佛也变了好多,变得似乎有些释然了,她站立在宋茹珍的墓碑前面,将臂弯里的黄白菊花放了上去,因为娘家人的不认,除了医院里跟沈澜见过几次面的宋阿姨的那个娘家侄女,几乎没有人过来给她扫过墓。
薛巧云看着黑白照片上那个笑容清浅的女子,她确实有她曾嫉妒过的美貌和温柔,可是时光境迁,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爱恨情仇不过是人心里的那一点不肯认输的执念罢了。
时隔多年,母亲终于放下所有的怨恨,坦然地在她的墓碑前说了一声‘对不起。’
宋阿姨始终微笑着,有风吹起来,前尘旧事就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中被一笔带过,而沈澜看着宋阿姨墓碑旁立着的陈煦的墓碑的时候,心里也漠然想到了种种。
父亲病后需要多加休养和照料,沈澜怕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公司的事她暂且委托给了秦海,因为很少去公司,她自然很少再遇到谢嘉树,彼此拨过几通电话,可不是她在忙,就是他在忙,总也接不到,索性发起了短信。
她说,“我爸的病没什么大碍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谢嘉树回道,“我就知道伯父肯定会没事的,这几天你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休息哈!”
难得的标点符号打的这么正确,末了还给她发了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其实很多次她多么想跟母亲提一提谢嘉树跟她求婚的这桩事,不过一想到当时在医院时母亲看谢嘉树的那种恨不得烧出一个洞的眼神的时候,她就瞬间泄了气。
到底要怎样才能获得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呢,她本来还想回谢嘉树点什么,但最后手在键盘上点了半天,最终也没把那条信息给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