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眼望着床前站着那人,眸光漆黑灿灿,似有光华流转。只是那光好似锐气,掩在眼底内腾腾不可遏。
崔绪神情不动,他居于高处,便也自然而然的垂着眉眼。“外头出了些动静,正临着枕云院,小人便斗胆进来看看四小姐是否安然。”
藕荷色的帐子在轻轻晃动,方寻仙的目光移至上头,轻轻笑了一声,“我是否安然,崔管事可看好了?”屋子里头静静的,似乎能听见她微有不稳的气息声。
崔绪不言语,拧着长眉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会才沉声道:“四小姐无碍,小人也放心了。”他足间转动往外间去,稍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旁边的池子,四小姐往后还是绕开些走。”
方寻仙怔了一下,再抬起头,只见崔绪已然转出了纱屏往外头去了。他步伐利落,一身藏青色长袍显出少有的矜重。虽不过是个府里头的下人,可神情气度不卑不亢。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寻常的管事。
“袖袖?”方寻仙接连唤了两声,从外头才姗姗进来一人,隔着纱屏见礼道:“奴婢翡翠。”
“翡翠——”她跟着喃喃了一遍,诧异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那名唤翡翠的丫鬟声音平稳自持,“有个丫头落了水,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活气了。”
方寻仙凝神听了听,果真还能听见些从外头传入的细末响动,她立即扯了件衣裳披在肩头准备下床。然一低头,便见床前有几个浅淡的湿脚印。
翡翠不似袖袖,见方寻仙往窗子边去,也不横拦,只等着窗子开了半道缝,才轻轻喟道:“小姐,那人还在池子边搁着呢。”
窗子被掀开,檐上的雪水顺着落下,一颗正滴在寻仙的手腕上,端的是冰凉透心。越过院墙往外,不远处便是那小池,池水碧墨。池子边上了围了几个人站着,不远处的水池边上横卧着一人,一块白色巾布盖着头脸。只那人身子悬在池边上,一只手垂落在水中透着惨白,被仍未平复的涟漪水波带得微微晃动。
忽远处跑来一个婆子,直扑着往池边扑过去,只是被两个小厮合力拦住了。那婆子过不去,便赖在地上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地就这样狠心舍了你娘去了!”
寻仙微微皱着眉,那婆子正是前晚上摸黑来她屋子的崔婆子,不想她那个女儿今日便溺毙在这池子里头了。她发怔了一般轻轻吐道:“好凶的池子。”
池子边上站着一人,忽地转过头,目光正对着方寻仙所站的这个窗口,像是听见了她这话一般,正是崔绪。
翡翠愣神并未来得及听清这喃喃轻语,遂又问了声:“小姐说什么?”
“这池子前些日子累得姨太太落水,这才几日又出了人命,可不是凶的很。”方寻仙脸上带着惧意,“想是……池子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翡翠望着她,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话。垂下头想了片刻,才低声问道:“小姐当真觉得这府里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是有鬼怪作祟?”
“你怎地这样问?”寻仙诧异转过头,“自然是信,不然哪会生出这许多离奇的事来?”她挪动步子,往回走了几步,口中犹自心神不安的喃喃道:“正好圆通寺的大师在的,应当给这水池子做做法。”
窗外仍旧传来那婆子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喊,撕心裂肺似得钻进人耳中。翡翠过去将窗户重新关上,这才稍稍阻隔了外头的声响。“奴婢也是信的。”她低声回了一句,只是话音冷淡,倒是听不出有几分敬畏鬼神之说的心思。
寻仙坐回软榻上,见手边小案上搁着的熏香铜炉内烟气几近断绝,便掀开了小盖,拿铜著将里头的香沫拨了几拨,袅袅一缕立即腾空了起来。
翡翠捏着袖口立在不远处,见她神情专注在眼前事物上头,好似已将先前所见之象都抛了开去。可分明刚才还是一副惊惧怯弱的模样,转瞬又怎么这般无甚事事了。这位四小姐,好生奇怪……翡翠悄悄打量,心中竟生出许多疑惑来。
寻仙弄罢搁下东西,抬头见她立在那瞧着自己像是入定了一般,遂又是娇憨笑啐道:“怎地这般看我?”
翡翠立即垂下双眼,做了惊慌失措的模样道:“奴婢不敢。”
“让我猜猜你方才在想什么——”寻仙拖着腮,漆黑发亮的眼眸在那丫鬟的身上转了一圈道:“你定是在想,这小姐怎变脸这般快,莫不是个没有心肝的?”话刚说完,她便已经用帕子掩着唇咯咯的娇笑了起来,笑声清越犹如山涧清泉溅越。
翡翠呆了一下,自己心里头不过片刻才生的心思就这样被人看清了,可见方寻仙这会又的笑得这样开怀,心里头的疑惑更是增添了许多。只她原本便不是这言语伶俐之人,一时立在那里也不知如何做好。
“翡翠,你先前是在哪里当差的?”方寻仙笑罢又继续开口,她声音绵软,又带了几分笑意,很是给人亲近的感觉的。
“回小姐,奴婢是前两年入府的,一直在枕云院。”翡翠不料方寻仙会问她自己来历,思虑着回道。
寻仙抚掌笑道:“果真好,那说起来,你倒也一直是我这院子里头的人,原本是不应该起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她脸上含着笑,就连着眉眼嘴角都带着纤柔娇憨的意味,偏偏说出来的话叫人稍稍细嚼便会生出许多意味来。方寻仙捏着帕子的那只手指了指翡翠真捏着的袖口,笑吟吟的问道:“捂着什么东西来,又不拿出?”
翡翠当真吓了一大跳,自觉没有显露半分,怎地就被这四小姐晓得自己袖子里头藏了东西的?而且这东西原是她几经犹豫要拿来给她看的,可……方才见她神情变化莫测,臆她怕是在外头几年受了刺激心神不全,这才又踌躇不拿出来。“小姐是如何晓得的?”
方寻仙斜斜的依坐着,手指绞缠着帕子,眸光一转,端的是难掩的风风流流。“我闻见你袖子里头钻出阵阵恶臭,好不呛鼻,想你也不是这般不洁之人。”
翡翠惊诧不已,自己抬了袖子凑在袖子里头闻了闻,却哪里又有什么怪味,不由心中更是奇怪。只已经被人看穿了,她便再也不扭捏作态,在方寻仙面前跪了下来,将一直捂在袖子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捧在手心。
“咦,就是这么个东西吗?”寻仙远远的瞧了一眼。是个碎布缝的小人,不过做的粗劣,眼耳口鼻俱是没有的。
“小姐……从未见过这东西吗?”翡翠问道。
方寻仙睨了她一眼,带了几分嗔怪道:“我自回来都有你们左右陪着,我若是见过,想来你们也该晓得的。”
翡翠点头,又道:“小姐原是不该知晓这东西的。这东西原本埋在院北角那棵槐树下头,只前几日下了雪,奴婢督着几个婆子却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