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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珰 作者: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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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卒跑过来,朝屠钥点头哈腰。

    “开门,”屠钥高高在上,“烧热水来。”

    狱卒便把廖吉祥的门打开了,恭敬地请谢一鹭进去,一间逼仄的铁牢,因为这一对有情人,显得熠熠生辉。

    热水很快送来,木盆装着,少,但络绎不绝,屠钥也不说走,就在暗处那么看着,看廖吉祥在角落里宽衣解带,一个模糊的白影子,被谢一鹭小心翼翼遮在身后,淅沥沥的水声传来,他们悄悄说着贴心话,生生把西衙门变作了三条巷的小院。

    廖吉祥活过来了,屠钥眼看着他像小阳春里的腊梅,挺起枝条伤花怒放,谢一鹭跟他承诺的一样,天天陪着他,不是早上来晚上走,而是仗着屠钥的关系,铺开行李卷儿,夜夜睡在廖吉祥牢外。

    第十天傍晚,谢一鹭刚看廖吉祥吃了一大碗水滑面,屠钥就来了,像是有话,但没当面说,他把谢一鹭叫出去,前脚走,后脚就有狱卒来收拾那卷破行李,廖吉祥觉得不对劲,于是问:“拿到哪里去?”

    狱卒不回答。

    廖吉祥又问:“谁叫拿的?”

    狱卒抬头看他,他知道这个大太监和那个穷书生的龌龊事,冷淡地说:“屠千户。”

    廖吉祥便不再问了,屠钥的安排,他算放心,可左等右等,不见谢一鹭的人影,他有些发慌,天很快黑了,那个狱卒提着灯笼又回来,偷偷插钥匙开他的锁,

    是要受刑了?这是廖吉祥头一个念头,可不对,没有读文书的人,狱卒进来,抓着他的腕子套铁铐,边套边好奇地打量他,那种眼色廖吉祥是熟悉的,轻蔑,却带着惧意。

    狱卒牵狗似地在前头牵他,他跛,吃力地在后头跟,西衙门不大,他被带到衙署后身,一间大房前,狱卒回头给他解链子,他趁机问:“谁的屋子?”

    狱卒笑了,下流而嘲讽地,没说话

    廖吉祥被推进去,一进去,门就在身后关上,然后是落锁声。

    屋里的陈设很简朴,有武人的做派,廖吉祥大致绕了一圈,在东墙下的榉木大椅上坐下来,手上的铐很冷,他缩着肩膀,一动不动。

    这屋子听不到梆子声,大概刚过午夜吧,门上锁响,模糊的几句交谈后,门开了,进来的是屠钥,穿着和白天不一样的飞鱼服,像是喝了大酒,身上有辣味。

    廖吉祥看着他,没起身。

    屠钥径直向他走来,似乎很局促,在他面前傻站了一阵,一不做二不休,借着酒劲儿弯下腰,抱女人似地把他抱起来。

    廖吉祥真沉得住气,这种时候了都不说一句话,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直到屠钥把他放到大床中央,他才恨恨地骂了一句:“狗东西!”

    屠钥热乎乎地观赏他:“我就想跟你过一夜,”他脱了外衣,红着脸爬上床,贸然去抓廖吉祥的双手,“明天一早,你就走了。”

    果然,这句话使廖吉祥没挣动,探究地盯着他。

    “郑铣早上找的我,”屠钥拨弄他的手指,想讨好他,“说要押你上北京。”

    廖吉祥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屠钥只好接着透露:“他说到了北京,戚畹就杀不了你了。”

    廖吉祥立即问:“戚畹让郑铣在这儿杀了我?”

    屠钥笑了,算是默认,半躺下去,情急地把他往身上拽:“为什么到了北京,”他着迷地看着他,“戚畹就杀不了你呢?”

    廖吉祥没随他倒下,而是强压着怒气,露骨地别开脸:“我不愿意,你弄不成。”

    屠钥的面色冷下去,仿佛那件新穿的好衣裳、那些有意灌下的烈酒,全是多此一举:“我知道,”他沮丧起来,“在你眼里,只有谢一鹭是真男人!”

    廖吉祥没否认。

    屠钥坐起身,妄图搂抱他,被廖吉祥厌恶地搡开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面对这个窘境:“我比不上他,”这是他的心里话,“跟他比,我就像个阉人,”他指着自己胯下,“不是这儿,”他抓着廖吉祥的拳头往自己心口上捶,“是这儿!”他重复,“是这儿!”

    廖吉祥无动于衷。

    屠钥甚至想就这么一头扎在他膝盖上,孩子似地嚎啕,但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这是别人的菩萨,不是他的。

    (10)度牒:官府颁发给僧人的身份凭证,历代刑罚对僧人比较宽容,所以常有逃犯剃度为僧躲避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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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初刻,牢头牵着廖吉祥从西衙门出来,外头站着一胖一瘦两个刑部的解差,先交换文书,然后取下廖吉祥的镣铐,给他换上大枷,接着就用水火棍赶着,把他一跛一跛地向太平门押。

    远远地,城墙下聚着许多人,大多是老百姓,一看他到了,跳着脚喊起来,廖吉祥只得低下头,像个畏罪的犯人,踽踽走向他的终局。

    等着他的是烂菜叶子和臭米糠,一把一把地打在脸上,那些一向温顺的人,这时候都狰狞了,野兽一样争先恐后扑上来,声嘶力竭地喊着:“阉人!绝户!”

    还有口水,湿黏地吐在脸上,廖吉祥在那些人中间看见了屈凤,抄着手,一副冷漠的样子,怪不得,他想,是咏社怂恿老百姓来闹的,猛地,一颗鸡子打过来,浓稠地砸碎在额头上,这坐实了他的猜想——老百姓可扔不起这种东西。

    “廖吉祥砍我们的梨树,杀我们的乡里,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们这样喊,廖吉祥觉得没什么,墙倒众人推罢了,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冲过来一个人,眼前一黑,热乎乎地就把他搂住了。

    什么鸡子、菜叶、米糠,全不沾身了,廖吉祥立刻知道,是谢一鹭。

    人群有刹那安静,然后炸了似地,轰然暴发出谩骂,与这些凶恶的诅咒相对的,是两人耳鬓间的私语:

    “昨天晚上……你上哪儿去了?”廖吉祥轻声问。

    “屠钥跟我说你今早走,让我做些准备,”谢一鹭跟往常一样,笑着逗他,“怎么,才一晚上没见,就想我了?”

    廖吉祥是有些恨他,这个傻瓜,要是他在,屠钥不敢明目张胆把自己往床上带,可战战兢兢的,他不敢说。

    那副枷大而重,和臧芳戴过的一样,有七斤半,谢一鹭两手托了托,担忧地说:“两千多里路,你怎么受得住!”

    “咚”地一响,什么东西重重打在后背上,谢一鹭回头看,脚边是一块黑石头,顺着石头来的方向,他望进人群里,那些人一见他看,就沸腾了,手舞足蹈地咒骂:“那阉人都倒台了,你还卖乖,真不要脸!”

    谢一鹭设想过这个局面,他以为自己会惭愧,会痛苦,可真面对了,真到了为廖吉祥挺身而出的时候,他却仿佛无坚不摧,只当是这些人糊涂,不知道他护着的人是多么干净,多么可贵。

    “别管他们,”他仔细拭去廖吉祥额上的秽物,“我俩的路,我俩去走。”

    “谢春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人,谢一鹭回眸,那愤而站着的,居然是屈凤。

    他震惊地瞪过来,瞪着谢一鹭托着廖吉祥木枷的那双手,“你竟然……”他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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