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平静地说,当她正视了自己的自私,那些被她蓄意遮掩的过去就一点点地在她面前越来越明晰。
那个孩子她看了一眼,就觉得像是三岁的大朝,于是她抱起了刚过两岁的弗雷德快步离开了。
沈何朝给他的母亲续了一杯茶,拿起笔,低头写下自己的回答。
【在见到您之前,我最后一次想起您是在半个多月之前,我听闻了一个儿子欺凌自己父亲的惨剧。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弱势的人总是被抛弃的哪一方。】
女人看着本子上的字,嘴唇抖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离开在她看来有太多的原因,可是对于孩子是怎样的伤害,她从来不敢去想。
【去年,小夕打电话骂爷爷关心她还关心的别扭。那几天老爷子都是自己喝酒,喝醉了就跟我说他对不起我们,是他赶走了我们的妈妈。】
笔画有力字迹端正的字一个一个从笔尖出现,沈何朝用前所未有的长句写着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他和他爷爷之间的秘密,如今诉诸于笔尖,也只有他和他的生母知道。
自从他不能说话之后,他的爷爷一直很自责,这些他是去年才知道的,老头子一直把自己当成支撑着沈家的一棵树,也是直到去年沈何朝才意识到这棵树也会累会痛会摔倒。
人们总是忽视那些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不自觉就伤害了最宝贵的一颗心。
比如曾经妹妹不理他的时候他也会心疼。
比如他忘了自己的爷爷也会衰老会担忧。
【其实,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走。你是天上的飞鸟,这里只有海没有天,你在这里很难获得幸福和满足。】
记忆中母亲身上的书香气和他父亲身上的油烟味斑驳交杂在一起,即使他们的脸上都是笑容也抚平不了母亲额头上浅浅的痕迹——那是眉头常蹙才会有的。
【这些年爷爷都没有当着我的面提起你,也没说你的不好。我想其实你们都是好人,不过是立场不同的好人。】
一个向往着自己期待的人生,一个把家族的责任看得高于一切。
单独来看,每个人都没有错,放在一起,却是彼此伤害。
所以这两位截然不同的“好人”选择在孩子们还懵然不知世事的时候替他们决定了命运,希望他们按照自己各自的期待走下去。
事到如今无论是愧疚还是忏悔都不能再改变他们兄妹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去选择的人生轨迹。
何勉韵能够理解,“好人”这两个字是多么客观又理性地评价,在这个的背后,是她的儿子已经能抽离自己的感情来看待他们一家人这些年的分崩离析的过往。
她知道自己对于别人算得上是个好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到头来只得到儿子这样的一个评价,她说不清楚自己是喜是悲。
【就算再给您十次、一百次的机会选择,您也会选择离开,所以您根本不用愧疚。】
沈何朝写下这句话,觉得自己的心陡然变得开朗了起来。
既然是必须会去做的事情,那愧疚就是最没有价值的存在,只能拖慢人前进的步伐,让人变得不快乐。
这些年,他真的过得很好,他的人生自始至终只有一条路,他没有不喜欢的权利,也没有懈怠和退缩的资本,所以他走得泰然且快乐。
二十多年生命中全部的不甘心,不过是妈妈当年抛下了他和他妹妹。
现在这些不甘也已经抹平了,不是因为妈妈回来了,不是这个女人抱着自己如何的哭泣,只是因为他想通了自己应该把自己的心放在更值得的事情身上。
这份豁达与开阔,大概就是他和他妹妹性格中最大的不同。
何勉韵看着这张纸,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自己的儿子安慰,会被自己抛下的、遗忘的、舍弃的儿子安慰自己。
“大朝,你真的不恨我么?当年我要取道花市去港城,为了那张能买到船票的介绍信,我就签下了放弃你抚养权的协议,我真的是对不起你们的一个自私的妈妈。”
沈何朝点点头。
【我知道那份协议。我十八岁的时候,爷爷把那张纸给我了。】
上面写了一个女人愿意放弃自己儿子的抚养权,条件是让她能够成功抵达港城。
简单又直接,她轻松愉快地用这个换到了自己的未来。
所以现在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自我厌恶,在她知道自己是个哑巴之后开始折磨她。
何勉韵再一次沉默,她确实是彻彻底底地放弃了抚养权,但是这些年的不闻不问也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对沈何朝的一切义务。
既然曾经没有尽到义务,现在又谈什么权利呢?
【等到将来,您退休了,觉得想要四处走走,就来我这来吧。我给您准备一套房子,能看见海的,您累了就回来休息,或者在这里呆烦了就再回腐国去。您的丈夫是很好很好的人,我这里的门永远对你们一家敞开。】
男人笑的柔和,和女人相似的眉目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愤和忧愁。
他写的都是真心的。
何勉韵又喝了一口茶,无论沈何夕在她的面前是乖顺体贴还是争锋相对,她都知道自己女儿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面对儿子这样的柔和与包容,她是彻彻底底的无能为力了,这个孩子的心里似乎太宽广也深沉,让她看不到边也摸不到底,只能没着没落地跟着他的步调走。
她想要求得儿子的原谅,但是原谅不是求来的,更像是被赐予的。
她想要说服儿子去治好自己不能说话的毛病,结果在这件事情上她未成年的女儿做的比她更多,多到让她没有了立场。
她想要一份心安,这样的沈何朝却让她觉得自己是长长久久永生永世的亏欠。
这样一想,刚刚隐隐作痛的胃部突然更疼了起来。
沈何朝注意到了她捂住自己胃部的动作,表情关切地看着她。
何勉韵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我只是最近吃的有点少。”
沈何朝看她的脸色陡然苍白就知道了,她哪里是吃的有点少,恐怕是就没怎么吃。
【您在这里等一下。】
沈家的后厨房里东西都收拾了差不多,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