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纪事 作者:飘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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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却被他浅浅一声“柔姐姐”抢了先。心顿时软下来化成融融一滩春水。
我早知道的。这一句“柔姐姐”,早已困住了我的一生,许还有来世。
又是两载流光转眼飞逝。我第二次出远门,是因了皇上南巡,公子随队扈从。
那时公子的寒病根子慢慢又见犯起来,皇上道江南温厚绵软,走一趟过冬指不定对这宿疾有裨益,一半却是为圆公子心慕江南的宿愿。因路途遥远放不下心,便特嘱了我随行看护。
自小打诗词间,戏文里,画卷上,或许还有梦境之中便知道江南一地,有日出红胜火的江花,有田田的叶亭亭的莲,有青石深巷,有水村渔市,有月中寻桂,有亭头观潮,有山前渔唱远,有莺啼绿映红,有春风十里香,有黄梅时节温湿的细雨,还有二十四桥吹箫的玉人……
一路南下,有时看着公子清浅疏淡眉眼,总觉他这样的人,是该属于南国灵秀水乡而非京师淄尘。心里便禁不住想,此番去了江南,白衣绣带置身青山秀水间不知是怎生出尘模样。这般想着唇角不禁也生出笑来。
“如今果真亲眼见了,才知道张陶庵所言‘岸无留船,寓无留客,肆无留酿’实非虚言夸大。现下虽非春景,但想来与袁石公所述‘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波纹如绫,温风如酒’也所差不远。”
公子掐了一段翠柳梢儿放在鼻端嗅着,微垂眼绽出一个惬意的浅笑来。
脚下是杭州西子湖上的断桥,跨过一片碧水悠悠。传说里的白娘子和许官人便是结缘于此。明明是好好儿的一座桥,为何名之以“断”?我蹙眉,不得其解。
这一方清秀地埋葬的是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啊。就连过耳的轻风,都有些缱绻曲婉的味道呢。我手搭白玉栏杆低低笑起来。
到得杭州没几日,皇上却时时忙于政务无暇脱身,扔给公子一句“美景休负”,我直欢喜得合不拢嘴,拉着公子奉旨做起“闲人”来。
“公子,你看小生可还俊俏?”我整了整头顶缎帽,一甩身后长辩。
公子却也莞尔一笑,难得打趣道:“直比那芝兰玉树。”
我挑眉得意地笑起。忽听得岸上传来渺渺的婉转歌音,好奇心起,硬拖了公子一道徇声去寻。
原来是一间茶楼名“三月居”,倒也气派,看里头宾客满座笑语喧喧,我轻轻拽公子衣袖:“进去坐坐听曲,可好?”
公子淡笑着看我不语,见我微微窘红了脸,才点点头应道:“歇一下也好。”
“公子爷,里头请!”我躬身打千儿调笑道。
进去寻桌坐下,要了一壶碧螺春并几碟糖藕蜜果之类的点心,细品慢呷吃得极是受用。一楼正中青竹帘子后,几个粉裙女子怀抱琵琶自唱清歌,我静静去听,是李后主一阙《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曲子谱得倒也凄艳,没辱了这词……”公子点点头评道,忽见我因听得出神,手中茶杯倾了也不自知,轻笑道,“柔姐姐,我今日方见你这般小孩儿心性。”
词曲唱了一首换一首。我听着一室的丝竹靡靡乐音袅袅,久了心下愈发觉得无趣,以手支额懒懒道:“总是一径的春风软雨,莺莺燕燕,轻愁浅怅,听得多了全是一个意味。反倒催得人悒郁委顿起来。怎么就没人唱一唱东坡的江山如画,稼轩的神州万里?”
公子听了我这话轻轻笑起,浅啜一口茶,道:“柔姐姐,这唱词却也是有讲究的,不能随心所好。正如南宋俞文豹《吹剑录》所云,苏词豪放,须关西大汉持铜琵琶、铁绰板,高唱‘大江东去’;柳词哀婉,宜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拍板,曼吟‘杨柳岸,晓风残月’。”
我听他说完,心下闪过一个念头,眨眼冲他笑笑:“那么,似公子这般哀艳绝美的词作,又有什么样的吟唱方能配得上呢?”
话甫出口,只见公子唇畔的笑意凝住,随即渐渐敛去。我暗自痛悔失言,不知将自己骂了多少遍。
搁下茶盏,公子悠悠望向窗外一派芳菲春色,眼睫轻垂:“原本是我一个人的伤痛,如若传唱了出去,不过给人间多添一段伤心曲,又有何益?”
清秀面容依旧,然而眼眸掠处总是一片恬淡沉静,静得隐约透出几分的空漠寂然。
是谁在唱。旧江山浑似新愁,终不是,少年游……
外头鸟雀争枝,绿水迢迢,桥上红妆的姑娘半喜半嗔拿花去扔心尖上那人。明明是处处溢着新意喜意的大好春光,因何我却,尝出一丝苦味来?
店小二托着茶盘经过我身侧,不料被人猛撞了一下,一杯滚茶尽数泼在了我臂弯。我烫得痛呼一声站起身来,公子微蹙了眉起身来查看我伤势。
小二哥只惊得一个劲儿迭声陪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公子爷,小的这就给您擦干……”
我摇摇头刚要说话,却听得身后一个懒散的狎笑:“什么公子……明明是个大姑娘……”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人一把摘下了缎帽。
顿时一头浓发被瞧得一清二楚。只听满堂抽气、调笑、议论之声纷纷而起。我咬紧唇回头怒瞪那无礼之徒,原来是一个穿红戴绿的纨绔无赖少爷。
“啧啧,小娘子发火了呢。爷来疼疼你……”说着一双手便要摸上我的脸,我使劲儿推他,脚下却一个踉跄,心下一颤便已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公子紧紧揽着我,挡开那人的手臂:“阁下放尊重些。”
“尊重?哈哈……”无赖少爷笑笑,手里折扇柄却抵上公子的下颔,“你生得这般好模样,该不会……也是个女儿家扮的吧?”
又是一阵哄笑。我立时气得怒火中烧,公子眉尖紧锁,伸手轻松两招便拧了那无赖少爷的手肘,疼得他“唉唷”一声煞白了脸。
我刚要大声叫好,忽听得楼上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好功夫!”
闻声看去,却是一个月青色锦缎长衫,十七八岁的少年,轻拍着手自二楼上不疾不缓走下来。两弯秀眉,俊雅如月。
所有目光似都被他引去,茶楼里顿时安静不少。
他在我们面前停下,轻挑一个笑意:“久闻纳兰公子雅名,今日得见,才知不仅辞采风流,还这般文才武略。”
我惊得说不出话——他竟识得公子!
公子扶我坐下,看向少年颔首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不答他话,自顾看了公子的眼笑道:“‘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公子待友赤诚,令人敬服。‘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公子对妻子情深,感人动容。”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见公子却是一语不发,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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