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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六 作者:阿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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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多了,但是没有我原来的家古朴。

    李言笑就跟在我们后面,“虞姬”说:“有甚麽事儿就找你言笑哥,他就在你隔壁。”说完她检查了窗户,就下楼了。

    李言笑坐在我的床上,低头去看手。我一边换睡衣一边说:“我以为咱俩睡一张床呢。”

    他笑了一下,看到我的睡衣就过去捏了捏,说:“啧。”

    我笑了:“怎麽跟王耕耘的反应一模一样。”

    “这麽讲究。”

    “你不穿睡衣麽?”

    李言笑撇嘴摇摇头:“我睡觉不穿衣服。”

    我说:“我今年就八岁了。”

    “我十二岁。”

    我有些羡慕他,我渴望长大。

    “你怕黑吗?”他问我。

    “不怕,以前都是我一个人睡。”

    “那我去我屋了啊,有甚麽事儿喊我。想喝水不?”

    我点点头。李言笑走出去,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杯子上来了,递给我。我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在床头。

    李言笑走出门去,帮我关了灯。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望着透过窗帘的点点月光,觉得自己应该哭一下,但是哭不出来。我酝酿眼泪,但是眼睛愈发干涩,头脑里无比清晰。

    我没有睡着,迷迷糊糊地躺了大半夜,一直在胡思乱想。我想找机会偷偷回家,然后去家里看一眼,就只看一眼,最好能和我的父母见一面,去爷爷奶奶的坟上拜一拜……这个计划逐渐明晰起来。

    我握着银簪子,感受到它的温凉,心想:这是奶奶。

    我突然有些恍惚,望着窗外惨白的月光,已经是深更半夜了,炮仗声安静了下来。我的灵魂似乎有些游离身外,头脑里不知道在想甚麽,突然就下了床,走出屋子,来到隔壁李言笑的屋子。

    他正在床上熟睡,胳膊露在外面。我轻轻把他摇醒,他问道:“怎麽了?”

    “我是谁?”我盯着他有些出神,我想自己的眼睛里一定是充满了迷茫和呆滞。

    李言笑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坐了起来,接着月光看我的脸,看了很久,认真地说道:“你是林慕东。”

    “这只是一个我不喜欢的名字,”我说道,“我到底是谁?”

    “你是……”李言笑额头上有些冒汗,“为甚麽这样问?”

    我低下头有些失落:“我是林家人,可是林家已经没了,我的家也没了,爷爷奶奶都没了,我究竟是谁?”

    说完这句话,四周就陷入了绝对的寂静。李言笑在思考,我在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他下了床,草草摸过一件衣服穿了,走出房间轻声说:“跟我来。”

    我就跟在他后面出了房间。他走到了放钢琴的那个屋子,钢琴光滑的表面倒映着淡淡的月色,显得格外迷人。李言笑轻轻拉过我的手,放在钢琴上,一下下摸着钢琴:“这就是你。”

    他翻开钢琴盖,让我的手指在黑白分明、温凉若水的琴键上滑动,说:“这就是你。”

    他让我摸了摸睡衣,我感到了绸缎的光滑细腻。李言笑安静地说:“这也是你。”

    他拉开窗帘,给我指了指月亮:“那就是你。”

    我望着月亮出神,他接着说:“还有青岛南方的连云港,你已经被毁掉的家里,路上,镇上,地上,天上,那都是你……”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回去。”

    “好,当然可以,”李言笑短暂地愣了一下,“但是不要急。你还太小,又没有人接应,早晚会出事的。”

    “那要等到甚麽时候?”

    他想了想:“等到你第一个本命年罢。”

    “我十二岁。”

    “嗯,那时候我十七岁,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我沉默不语,心里全是这个遥远的约定。我坐在钢琴凳上,李言笑坐在我旁边,轻轻地唱道:

    “绿荷多少恨,回首背西风……莫叹今朝身是客,一尊未晓犹同。此身应似去来鸿。江湖春水阔,归梦故园中……人生如梦,一尊还江月……人生如戏啊,孰知分散离合……人生亦若酒啊,不醉不罢休……”

    这不是戏曲,但我能听出来,他唱歌很好听,这古老的歌谣有种空灵的感觉。我笑着问他:“你是谁啊?”

    “我就是我呗。”

    “不,我还要那样的回答。”

    李言笑拉我站起来,来到他的房间,然后从床下拖出来一口大箱子。那箱子通体熟褐色中带深紫,箱口镶了一层金灿灿的金属,搭扣也是金色的。箱子带着古朴的香味,我猜那一定是名贵的木材。他打开箱子,说:“你看。”

    我看过去,那箱子里装的全是戏服,小生的,武生的,头冠,双缨枪……

    “这就是你?”

    “嗯,还有很多,暂时想不起来,”他揉了揉我的头,一脸的心疼和宠溺,“你一定是很伤心很迷惘,才去问这样的问题……”

    “我没有家了。你知道没有家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麽?”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有比这个更恐怖的事,而且我经历过,”他拍拍我的头,“乖,问题解决了没?去睡罢。”

    我“嗯”了一声就跑去睡了,后半夜依旧没睡着,但是我躺在床上,感觉很安心。

    叔叔婶婶对我开始小心了起来,他们觉得我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怕我再度伤心。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他们,他们让我拥有了一个临时的小家,比较温暖。

    我又往家里写了一封信,地址还是林家大宅,但是都没有回音,就像针掉在了大海里一样,瞬间被湮没了。后来一想,父母都被抓去写检讨了,当然收不到我的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暖,青岛的燕子也回来了。我的琴艺提高得很快,已经练了许多首西洋曲子。那些曲子不同于中国的宫商角徵羽,外国歌一般都用黑键,而且指法调式很复杂。李言笑已经把他会的全部交给我了,每天我除了练习还有练习。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想奶奶——这是老生常谈了,另外我还会想到李言笑——他练习扔砖块已经练习了四个月了,和我开始练琴的时间是一样的,天天不间断。我真是佩服他的韧劲,我知道,他的心里还牢牢地装着“复仇”这两个字,我不禁为那些男孩所担忧。

    我的英语已经说得和李言笑一样好了,我多了一个癖好——读汉英大辞典。李言笑看着我津津有味地看一上午辞典,也觉得咋舌。我的词汇量渐渐多了起来,甚至知道了“荨麻疹”、“轰炸机”、“海洋养殖”等很偏僻的词。

    还有一个值得记录的事情就是,李言笑带我去了趟海边。

    青岛的春天来得迟,尤其是海边,我们三月初去的,仍然觉得春寒刺骨,像冬天一样。我们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啊走啊,走到了靠近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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