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留燕华 作者:月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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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出来。他蹲下身,在那人颈间一按,那人皱着眉,眼皮就动了动,微微睁眼,又被光线刺激,眯起了眼睛,面上却是很平静。
从颈间传来的感觉,断定对方基本上毫无威胁后,王谢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答,只是冲他张开了嘴。王谢这才看到嘴里残留的一点点舌根,残面也很新鲜,竟是连舌头也截去了,便信手将对方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看着对方端正的面孔,又问:“身体上还有什么外伤没有?”那人微微摇头,目光并没有狠毒和不忿,反倒是认命的眼神。
王谢稍微挽起袖子,掏出针在这人身上扎了几处,又来回摸了摸筋骨,道:“伤处虽然看着吓人,只要调理得当,性命倒也无碍,外伤便如所见,双臂创面不洁,需要再截去一段骨肉才能收口,口中舌头也是新断。此时他气力甚微,脉象微弱,内息紊乱,体内也确实埋伏着一种慢性毒素,就是外伤治愈之后,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王谢实话实说下了断言。就事论事,他是见过不少生死的人,这样的伤势还不放在眼里。
刘长业却是微微的赞叹,他起初见王谢年轻,脚步虚浮绝对没有武功,还担心对方会不会被如此狰狞的伤势所唬,可是王谢动作利落,口气平淡,脸色连变也没变过一丝一毫,而且这份镇定不是强装出来的,俨然是见过世面的人。
“苏掌柜,可是要将此人送官?”里正问。
“正是。”
“这种伤势,在狱里恐怕活不了几天。”刘长业看向王谢,求证。
王谢沉吟一下:“虽然他能忍痛,可是伤势没人管的话,肉毒攻心,估计十天半月便是大限。”
里正闻言动了心思。这人伤重,兼之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又没有什么威胁,就是判了刑期,放进牢里不过等死而已,实在是有事顶死或冒领食米的妙品,便要将之带走收监。
岂料刘长业拦住,摇了摇头:“苏掌柜,这个人就是害苏少掌柜的罪魁祸首?有何凭证?不知我等是否可以听听事情经过?”
苏掌柜一愣,道:“这人是景秀楼胡小姐送来的……”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刘长业心里有了算计:“苏掌柜,这人伤势严重,如果送官,等不到胡小姐出面作证定他的罪名,就已经死了罢。”
“……恐怕是的。”
“而且胡小姐说过,这人可以任由处置罢?”
“没错。”
“掌柜的为何不留他一命,既能让他赎罪,又是为少掌柜积福呢?”
“这个……你说吧,当初文裔快不行了,我恨不得把伤他的人大卸八块,可是现在……”
刘长业叫了苏掌柜单独说话,小声道:“江湖上的规矩很多,如果按公门的法子办,这人准没命,日后掌柜的就不担心他同伴报复,再招惹无妄之灾么?不如把他治好送走,既不担人命,又脱了生死干系……”半是哄骗半是威吓的一番话,倒是将苏掌柜吓着了。
况且现在苏文裔一天天好转,有痊愈的希望,地上的人又是半死不活就剩一口气的凄惨样子,胡小姐还摆明就算要了对方性命也没关系,苏掌柜是老实本分人,怎么敢随便杀人。
第三十四章收留
不一时,苏掌柜回转:“重芳,这人还是劳烦你先给治治罢,等治好了再做打算如何?”
“掌柜的高义。”王谢拱了拱手。
苏掌柜改了口气,很明显是刘长业的功劳,王谢暗忖,看来刘长业也认出来了,这截断双臂的刑罚出处非同一般,招惹不得,送官是怕里正惹麻烦上身。江湖事江湖了,他倒是为里正考虑周全,看那两人相貌又有三四分相似,应该是亲戚无疑。
王谢对于刘长业将包袱甩给苏家,没有什么想法,有人要他治,他就动手。他是靠医术吃饭的大夫,还是心偏到没边儿的大夫,因此别跟他说什么医德高尚救死扶伤之类,况且这是苏掌柜家事,跟他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不过苏文裔的安全……暗中取那人性命的法子不是没有,王谢转眼就能说出二十几种,可是若连累到苏家,岂不是累赘?所幸他知道些规矩,那么……真不想涉入纠纷,可是不由他不涉,既然摆脱不开,那就只有迎难而上。
王谢把话挑明了说:“不过掌柜的,这个人我倒是能治,可是您得想好了,治好了以后怎么办,或者要我治到什么程度?比如说他的经脉乱了,但不是不能接续,虽然没有双臂,至少捡回一两成功夫不在话下。”
“这……”苏掌柜果然又为了难,留下吧是个隐患,送走吧又怕出事,进退两难。
王谢趁机道:“不若让此人发个誓,再请里正和这位刘师傅做个见证?日后也好说道。”
刘长业深深看了王谢一眼,王谢俨然是站在苏家这一边,一见他目光扫过,微微一笑,也请他和自己私下聊聊。
片刻后两人并肩出来,刘长业已然卸下了那一分倨傲,说话亲切多了。
王谢径直走到那人身前,道:“你的手臂耽搁的时间太长,确实保不住,我只能尽力留长残端,疏通筋脉,让日后不落下太多毛病,”王谢看着那人的双眼,平静地道,“江湖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然做了,也应该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其实,这样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至少你能像平常人一样,安安稳稳活完下半辈子。”
那人也很识时务,点点头,做了个“多谢”的口型。
“那好,掌柜的,我就借这里一个小厮,以及床和火炉用用。”
“重芳要怎么医治?”
“把坏死的骨肉剪除,尽量接续经脉。”王谢道,“他的内功被废,但是身体底子还好,等手臂的伤收口,能算半个劳力——掌柜的不必这么惊讶地看我,就算是四肢全无的人也有自己的活路。”
后半截话是对着大伙儿说的,但地上的人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王谢取了剪刀将捆着那人双腿的绳子剪断,揉了揉腿上筋脉,问:“能动吗?”
那人弯曲身体试了试,在地上挣了几下,终于半跪起来,但也只限于半跪,站不住。
“先给他洗洗吧。”
等到把人洗干净往榻上一摆,看年纪不超过三十五岁,五官生得颇端正,身量也甚是英伟——嗯,同样颇沉重。
王谢拿了一块布巾,道:“你咬着这个,我少上一些麻药,虽然现在痛苦,可是日后对你有好处。同样,我把你捆起来也是防你挣扎。”
那人听话地张开嘴咬住。
王谢拿了一把怪模样的钳子,背厚刃薄把手粗大,这是他所有工具中最大的一件,淡淡打个招呼:“忍着。”说罢,一钳钳剪下了死肉。
等他将两段残肢创口处理完毕缝合包扎后,那人早已疼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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