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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无心 作者:淡樱

    第十章

    我献了一曲后,也无人来难为我了,不过灵昭望我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愤懑。我无暇顾及,心中只惦记着方才司马瑾瑜的眼神。不过司马瑾瑜倒也没来找我麻烦,反倒是早早离席。

    我松了口气。

    宴席结束时,兄长被同僚留了下来把酒言欢,我索便一人回府。快到王府时,我悄悄吩咐车夫拐了个弯,在离秦楼楚馆还有百来步路的时候停下来。

    我告诉车夫工部尚书的千金约了我,我去赴赴约,一炷香后便回。

    我钻进南风馆里,老鸨眼尖地注意到我了,但也不吭声,睁着眼闭着眼便当没看见。唯有此时,我才念起权势的好处来,想来司马瑾瑜欺我整我,为的估也是这份感受。

    我偷偷地溜进迎风阁。

    易风已是宽衣,倚在半开的窗前,月色寂寥,可易风的背影却更是寥寂。我放轻了脚步声,易风头也未回便淡淡地道:“郡主真是好雅兴,都快半夜了还来我这里。”

    我鼻子,问:“你怎么晓得是我?”

    “除了郡主,谁能无声无息地闯我迎风阁?”易风回头,目光清冷,一如他这五年来从未脱落过的冷情,“莫非郡主以为迎风阁无人看守?阿秦与阿庆皆是武林高手,每回郡主离我这迎风阁不到百步,他们便悄无声息地退避。”

    我走近了些,发现易风身上除了甘松香外,还有酒味。

    “你喝酒了?”

    “是呀,常言道酒能消愁,可我喝了仍是不解愁。郡主,你说这是为何?”

    我蹙着眉头道:“你有心事?”

    易风靠近我,“郡主是在关心我么?”他哂笑一声,“不,郡主你永远都不会关心我,你不过是关心我醉了无人给你弹曲罢了。来来来,要听曲,我弹给你听便是。我此等小人物也不过是你们玩弄权术的棋子,能给郡主弹琴,是我的荣幸才对。”

    易风揽过古琴,单手斜抱,仿若在弹琵琶一般,五指轻拨琴弦,琴音杂乱,声声刺耳。我上前夺过他的琴,冷声道:“易风你醉了。”

    “我没醉。”易风目光澄澈,他低声道了句:“我只是不甘罢了。”

    我道:“你不甘什么?你若要官职,太子可以满足你。”

    易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重重地闭上了嘴。他缓缓摇头,缓缓地道:“不,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他牵唇一笑,“什么都不懂真好。”

    我不明所以,今夜的易风怪哉。我蓦地想起里的事,我问:“你今夜一直都在这里?”

    易风反问道:“不然郡主觉得我应该去哪儿?”

    “可是你……”话到一半,我又咽了下去。易风不愿告诉我。即便我说了,他也不会承认。我轻叹一声,试探着问:“易风,你究竟怎么了?”其实我是想问,是不是三皇子威胁你什么了,可我问不出口。

    易风盯着我,盯了好久。他忽然伸手夺过我怀里的琴,“郡主,我弹一曲给你听罢。”说罢,易风果真给我弹了首曲子,一如既往的清冷,听得我心中凄凉。

    一曲毕,易风又道:“我再给郡主吹一曲罢。”他执笛于唇下,笛音清浅,说不尽诉不清的繁杂心绪……

    笛音终,易风不曾停下,又给我吹了另外一曲。一曲复一曲,我也数不清易风吹了多少曲子。直到易风吹得唇干舌燥时,他方是停下,双手捧笛递于我面前,“这五年来多谢郡主的照拂之恩,此笛郡主当年赠与我,如今原物归还。为感郡主大恩,明远此生再也不碰笛。”

    我久久不能言语。

    易风亦是不动,似乎我不接了,他就会永远保持这样的姿势。我陡然轻笑一声,“易风是跟我开玩笑么?”

    “明远不敢与郡主玩笑。”

    我道:“是不是谁威胁你了?”

    “不曾有人威胁明远。”

    易风这语气听得我青筋直冒,我怒道:“那你说说突然间要与我决裂是什么回事?”

    “明远身份卑微,断不敢与郡主称得上相交二字。”

    “你……”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易风此时又道:“若是郡主挂念明远的琴音,大不必如此,郡主身边便有一人琴音在我之上。如今明远是太子的人,郡主身份尴尬,还望郡主以后莫要来迎风阁了。”

    易风如此绝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观他神态,写满认真二字,不似在开玩笑,也不像是醉后的胡言乱语。我再三思索,问:“你确定是认真的?”

    易风颔首。

    我问:“方才你说我身边有一人的琴音在你身上,是谁?”

    易风道:“三月初五,西陵王设宴迎神医。”

    我微怔,“你是说……我师父?”

    易风向我行礼,“郡主,就此别过。”

    我又细细地瞅了瞅易风,干脆利落地道:“好。”

    离开秦楼楚馆后,我走到马车旁边时,发现车夫旁边还多了个桃枝。桃枝笑意盈盈地对我道:“世子回府后发现郡主不在便让我出来寻你,我猜想郡主也许会来这边赴友人,便来这里寻找,恰好碰见王府的马车,遂在此处与刘大哥一起等郡主。”

    此丫环果然甚得我意,明知我来秦楼楚馆寻易风,却也不在车夫面前说破,给我留了面子。

    我笑道:“上车吧。”

    马车回府的时候,桃枝小声地说道:“世子骗王爷说郡主您睡下了,待会郡主得从后门溜进去。郡主,下回来找易风公子,你可得先跟我们说好,不然王爷或是王妃问起,就难以圆谎了。”

    我淡淡地道:“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会再去见易风。”

    桃枝“啊”了声,“郡主不喜欢易风了么?”

    我道:“易风与我决裂了。”

    桃枝咬着唇问我:“郡主,你会不高兴么?”

    “心里有些遗憾罢了,过些时日便会好。”

    桃枝又道:“可是郡主你跟易风公子五载交情,说断就断,郡主心中当真没有丝毫不舍?”

    我笑着道:“易风说,师父的琴技在他之上。”

    桃枝没有吭声了。

    我褰帘望向车窗外,夜色黑沉,乌云遮月,若是仔细些看,还能瞧见蜻蜓低飞。

    今夜发生了不少的事,看起来似乎没一件事是省心的,连在一块就像是蛛网一般,缠得让人难以逃脱。真真是烦人得很,我挥刀砍去,蛛网散了,麻烦事也消失了。

    而我仍是没心没肺的平月郡主.

    不过有些事并非是我想拒绝就能拒绝的,比如司马瑾瑜这厮。夏日宴结束后的第三天,司马瑾瑜邀我去相国寺听了空大师讲经。

    太子殿下的邀请,那是马车已经行驶到王府大门前,派下个随从,直接投帖。东太子的马车停在支持三皇子殿下的西陵王府门前,阿娘唯恐会生事端,只好对我道:“阿宛,委屈你了。”

    我瞧了眼天色,天际边乌云翻滚,看起来准备要下大雨了。司马瑾瑜在这种时候邀我去相国寺,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不过此情此境,也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我带了桃枝和梨心前去。

    太子的马车好生奢华,我还未走近便已闻到沉香木的味道。要知沉香木在南朝价值万金,司马瑾瑜竟是用来造马车,果真是太子手笔。

    马车里相当宽阔,司马瑾瑜半卧在金黄绸缎大坐褥上,单手支颐,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像是刚睡醒一般。我当作不曾看到司马瑾瑜膛前的衣裳半敞,也当作自己没见到美人儿前的锁骨颇是让人心动,低垂双眸,轻声道:“平月见过太子殿下。”

    “虚礼就免了。”司马瑾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阿宛,过来。”

    呃……

    这司马瑾瑜好生不客气,什么时候我同他这么熟络到了这种可称呼我闺名的地步?

    我没有过去,坚持道:“太子殿下称呼平月的闺名,似有不妥。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平月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

    “哦?你在担心这个?”司马瑾瑜轻笑一声,“有何可惧?不知该如何自处,那跟了我便是。”

    这厮当真恶劣得紧!谁要跟他!跟猪跟狗也不不会跟他。

    我颤着声音道:“平月惶恐。”

    司马瑾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惶恐什么?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想这么多作甚?我让你过来你便过来。再说,我与闻之情同手足,我唤他妹妹一声阿宛哪里过了?”

    这话还差不多,当我是妹妹,我才愿意过去。

    我敛眉又行一礼,方是坐在了司马瑾瑜的身侧。马车里只有我跟司马瑾瑜两人,车夫的车技相当好,一路上也不曾颠簸,不过马车里却相当安静,司马瑾瑜不说话,那我也不吭声。

    蓦地,司马瑾瑜却是自个儿剥了个荔枝,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他剥一剥的时候,司马瑾瑜将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递到我嘴边,凤眼一挑,“吃。”

    “……”我的面皮一抖,觉得眼前的荔枝仿若千斤重的山石压得我心颤颤。

    “不吃?”

    我道:“中太医曾经交待过,我身子不适吃荔枝。”

    司马瑾瑜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为难我,把荔枝吞到自己的肚里了,吐出核来时,他忽然道:“那一夜你弹的曲子从哪儿听来的?”

    我如实相告,“梦中听来的。”

    这话其实有些扯淡,听起来也相当的荒唐,我本欲随意捏个措辞来骗骗司马瑾瑜的,但想到司马瑾瑜的恶劣子,决定实话实说。

    很难得的是,司马瑾瑜竟是对我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眼里像是春日阳光般灿烂,“真巧,我也在梦中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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