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 作者:安娜芳芳
第十九章:剖心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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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剖心 (6)
漆黑的洞窟中,一团若明若暗的红光照着岩壁上的佛像,“她的容貌多么端丽,她的神情又是多么的圣洁……真是不枉费了我整整二十年的光阴啊。”佛像前站着的人手持灯盏,几乎是贴在石壁上细细地观赏着。红光也同样映在他的脸上,这张脸上密布皱纹,和洞窟外那常年皲裂干枯的地面一般无二,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上生存下来,除非他们,这一群心怀最赤诚的信念,以苦行僧的修行方式来完成神圣使命的人。戈壁荒漠上的悬崖峭壁,如墓穴般幽深连绵的洞窟中,就在他们的手下,变换出无穷无尽、华彩多姿的人间瑰宝。
刚刚经过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描画,普慧和尚给他最爱的这尊菩萨像,重新绘制了五彩飘逸的衣带。到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几乎看不清什么了,站在用毕生心血所绘制的一幅幅绚丽夺目、栩栩如生的佛像前,普慧不是用眼睛而是在用心感受着那宛然如生的华美,只有最虔诚的心灵才能体会到的狂喜,为他衰弱的身躯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就这样入定似地站着,享受着,如痴如醉、似癫且狂……
“师傅!师傅!”一个小和尚跌跌撞撞地一路跑来,把普慧从幻境中喊醒。“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普慧暴戾地喝叱,他最痛恨别人在这种时刻打搅自己,破坏他与神佛沟通的脱俗境界。小和尚吓得结结巴巴,一边哆嗦着朝洞外指去:“那里,鸣沙山后,来,来了好多人,还有马!”
“又在信口雌黄了!”普慧几乎气结,他在此地三十余年,什么时候曾经见过好多人和马?!必是这小和尚捱不得寂寞,又在无端幻想了吧。不过也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久了,假使没有最坚韧的意志和最虔诚的信仰,恐怕真的是会发疯的……“不是!”小和尚急得连连跺脚,不由分说过来扯着普慧的僧袍就把他往外拉:“师傅,你听,你听这声音!”
普慧有些吃惊了,他确实听到洞窟外传来不甚清晰的“隆隆”声。他侧耳仔细听着,鸣沙山在朔风之下所发出的鸣声他听了三十多年,现在这声音显然不同。更为诡异的是,连脚下的大地也在轻轻颤动,他抬头看去,菩萨柔美动人的眉目间似乎现出隐隐的忧虑……
普慧带着小和尚穿越长长的洞穴,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洞口。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猛然见到晴空艳阳,万里赤地的戈壁滩上犹如火焰在灼烧,普慧的眼睛禁不住流出泪来,但是他没来得及闭一闭眼睛,即使模模糊糊的,他仍然诧异万分地看到,就在正前方的鸣沙山下,旌旗飘扬,烟尘滚滚,隆隆的马蹄声后是更加整齐沉重的脚步声,铠甲和刀剑折射出的光束穿越飞扬弥漫的沙土,正如闷雷中的闪电,凄厉肃杀。
这一大队人马向普慧他们的方向走来,又自他们面前整肃而过,目不斜视,军威浩荡。普慧呆呆地望着那似乎连绵不绝的人马,头脑中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消失了。他只看到队伍之中黑色的战旗迎风招展,瑟瑟有声,那旗上鲜红的狼头狰狞凶恶,状若死神。
砰砰砰,几声号炮,鸣沙山紧跟着发出阵阵轰鸣,地动山摇一般的喊杀声四起,整个旷野都在颤抖!小和尚吓得扑进普慧的怀里,普慧将他紧紧搂住,向那杀声震天的地方望去,从这里是看不见沙州城墙的,但城头上的狼烟分明已冲天而起,瞬间就遮蔽了红日。
同一个清晨,肃州城外,正对着洞庭山的嘉峪关上,大周的哨兵像往常一样巡视着。他的身后,关隘重重,一个个墩台逶迤而下,顺着山势起伏绵延,直伸向目力不及的尽头。太阳还刚刚升起不久,山间的重重夜雾犹未散尽,周围寂静无声,和往日没有丝毫分别。
哨兵在城关上跺着步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晨的心情十分紧张,虽然周遭毫无异样,但直觉却分明在提醒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突然,对面的山坳间“哗啦啦”飞出两只山雀,哨兵一惊,他手搭凉棚望去,却见密密匝匝的树丛中隐约有什么在晃动,哨兵的脑袋嗡地一声响,他刚刚想要转身喊人,树丛中飞出一支利箭正中咽喉。
他并没有马上就咽气,透过眼前的血色,这奄奄一息的哨兵还是看见,几乎是在一刹那间,树丛中无声无息地散出许多全身黑衣轻甲的士兵,犹如水银泻地般轻捷迅速地攀上一个个墩台,毫无防备的大周守兵大多根本没来得及抵抗,就被这些突击手迅速结果了性命。
攻击在鸦雀无声中进行着,坚决而有效,当日头终于升到高空时,一切已经结束。转眼间,所有墩台上的大周旗帜一齐落下,缀着狼头的黑旗在罡风中刷刷舞动起来,关隘外的群山峻岭中,顷刻人喊马嘶惊天动地,烽火在墩台之上熊熊燃烧。
就在这个黎明,从沙州到瓜州,再到肃州,中原腹地通往西域商路的咽喉要道上,战事骤起!
然而此刻的庭州依然是平静的,至少在表面上如此。一大早李元芳就匆忙赶去乾门邸店。昨晚狄景辉说去乾门邸店向大食人买药,竟然彻夜不归,连韩斌都不见了踪影。还好阿威及时送信过来,说他们办事很顺利,梅迎春留二人在邸店歇宿,李元芳才算松了口气。
心里的事情太多,只胡乱睡了一小会儿,李元芳就再也睡不着了。此时还未到五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立即就发现了小院外的变化。哼,钱归南总算想起来了,李元芳不觉冷笑,同时心中又是一记隐痛,会不会钱归南发现了什么,自己倒不怕,只是那可悲可怜的女巫,还有她的孩子……不,暂时应该还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李元芳安慰着自己,现在他要顾及的人和事实在太多,有时候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多半。然而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慌乱,他想了想,决定先去乾门邸店,绝不能让狄景辉和韩斌再回这里来了,要抢先截住他们。
李元芳一到乾门邸店的三层,就听到狄景辉在屋子里高谈阔论。李元芳纳罕地朝外看了看,确实还是半明不暗的黎明,东方才微微泛白,卯时还未到,这家伙怎么就已经起了?他一脚踏入屋中,梅迎春和狄景辉二人促膝榻上聊得正欢,看见李元芳,两人同时问:“咦,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元芳皱眉:“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这么早就起来聊天了?”梅迎春赶紧招呼:“元芳,过来坐。咳,不是早起聊天,是你这景辉兄不肯好好睡觉,四更不到就把我叫起来,一直聊到现在!”“哦,什么事这么有兴致?”
狄景辉哈哈一笑:“是昨晚上买药买出来的想法,不说出来憋得慌。”李元芳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有点好笑,便问:“药买好了?”“买好了!而且买了一大屋子,呵呵,够你吃到六十岁了!”李元芳往榻上一靠,摇头道:“狄景辉,你不用这么和我过不去吧?”梅迎春大笑起来,狄景辉直瞪眼:“什么话!我告诉你,这些药我还舍不得给你吃呢,全都可以拿来挣大钱。”
李元芳长吁口气:“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现在这个时候还想得到挣大钱。”梅迎春笑道:“景辉,你把昨晚上的事情给元芳说说吧,咱们正好商议商议。”狄景辉这才把向大食药商买药的经过讲了一遍,只略去了韩斌用项链换药的环节,这是他俩商量好向李元芳隐瞒的。讲完,狄景辉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塞到李元芳的手中,一边道:“这是你上次随手扔下的,拿回去吧。”李元芳一看,原来是狄仁杰给的御赐小药盒,便问:“伤药都用光了,要这盒子干什么?”狄景辉没好气地道:“还真有你的,我爹给的好东西,又是皇帝赐的,全大周也没几件,任谁都要供起来,你居然说扔就扔,打开看看吧。”
李元芳依言打开药盒,只见里面装了满满一盒黄豆大小的药丸,大多黑色,也有些白色的,梅迎春好奇,从他手里拿过药盒里里外外地看,也啧啧赞叹,果然是少有的宝物。狄景辉道:“药盒是好,如今装的这些药也是宝贝。这黑色的是底也迦,白的是吉莱阿德,我昨晚上刚从大食药商那里买来的。”李元芳纳闷地问:“裴素云开的方子里有这两种药吗?”狄景辉嘲讽地笑:“心里头就只有你那女巫了啊。没有,她没开这些,这是我特意给你弄来的。吉莱阿德是解毒的,底也迦则是镇痛最好的药,哦,我当初在并州蓝玉观就是想搞这种药出来,结果给弄砸了。”说着,他又轻轻拍了拍李元芳的肩膀:“底也迦是好药,不会出蓝玉观那种问题,但也不能多吃,呵呵,吃多了爱犯困。”
李元芳笑了笑,也不道谢就揣起药盒,梅迎春接口道:“元芳,我和景辉都觉得那些大食药商如此急迫地要离开,显得非常蹊跷。”李元芳点头,沉吟着道:“莫非他们得到了什么风声?”梅迎春和狄景辉一起道:“很有可能。”“嗯,”李元芳想了想:“这样吧,我今天在巴扎上再特别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其它什么商队也在撤离……哼,看样子庭州真的要发生大变故了。”
三人都沉默了,半晌,李元芳问:“你们两个聊得那么起劲,不是就为了这个吧?”狄景辉摆摆手:“哎,简短节说吧。昨晚上的事情让我想起,庭州这么大的巴扎,如此多的客商,其实全都是行商。也就是说,这些商队都是从一地运货过来,在这里卖了货以后再去购入其它货物,返回原地再沽出,用这个方法来挣钱。但这就有一个问题,假如他们的货品卖不出去,或者像昨晚的大食药商那样,来不及卖完就要走,他们的货品一般就只能丢弃,因为商队回去要载新的货物,不可能再把货物原路运回的。”
梅迎春接着道:“所以景辉就对我说,假如有人能够把这些货品收起来,归拢在一处,再让中原各地的商人过来采买,绝对就可以转手挣一大笔钱。因为行商处理剩货根本就是贱价,差不多算无本万利的买卖。”狄景辉插嘴道:“也不是无本,买下剩余货品还是需要些本钱,此外找地方存放还要花钱……”李元芳终于听得不耐烦,叹气道:“景辉兄,你的主意非常好,只恐怕当前我们顾及不上这个。”
狄景辉低头不语,李元芳沉声道:“今天我一早赶过来,就是因为发现小院外已有人在监视。景辉兄,你和斌儿,你们不能再回去了,太危险,恐怕要和梅兄商量个妥当的办法出来。”梅迎春道:“这没问题,就让蒙丹把景辉和斌儿送去草原上哈斯勒尔的营地,那里绝对安全,我可以保证。”
刚说到这里,屋外阿威轻轻敲了敲门,就疾步走进来,对着梅迎春一躬身:“殿下,乌克多哈有急信过来!”榻上三人一齐坐直身子:“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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