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唐 作者:骊影
第十三章 那些再造的渺小与伟大
临唐 作者:骊影
第十三章 那些再造的渺小与伟大
第十三章那些再造的渺小与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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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明媚并不像夏季那样灼热刺眼,只是单纯的明亮着,照在人身上会带些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意。
江宁原本趴在院子的石桌上作画,此时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小丫头枕着自己的左臂,一张小脸被她自己压成了可爱的形状,时不时的还会抽抽小鼻子,倒像是一只正在午睡的小兽。
她右手中的笔倒是还拿的稳当,只是有些歪斜着,蘸了墨的笔尖随着她平缓的气息微微晃动,在石桌上画出一条半个拇指长的横线。
正巧路过的江自安看到了这一幕,有些好笑的走上前来,想要叫醒她。
这本就体弱的丫头,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的身子,如今着入了秋的天,哪能这样在外面睡着?
只是刚开口想要唤她,江自安却瞧见了那幅做了一半的画。
那是一幅人物画,若是但从笔法上讲,那些线条虽然算不上生疏,却也多少有些不足,明显能看出几道笔势的犹豫。
画鬼容易画人难,这书画一道本就是先鬼神而后人物,至于这个小丫头,怕是连鬼神都没有画过几幅吧。
但重点并不在这里,因为江宁画中的人物并不是别人,而是金丸居士。
这小丫头,就算是表面上再怎么强颜欢笑,生死离别之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
江自安轻轻叹气,却惊醒了睡着的人。
“咦?大师兄?”江宁揉着睡眼微微一怔,旋即想起了什么,有些尴尬的用双臂去掩桌上的画。
再去看江自安,却见他一脸柔和的笑,江宁吐了吐舌头,终还是微红着脸放开了手。
想来大师兄之前就已经看了个清楚的,现在再来掩又是何必?
“想先生了?”江自安揉了揉江宁的脑袋,柔声问道。
“没”江宁急忙摇头,却又对上了大师兄温柔的目光,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有什么可害羞的?这是人之常情。”江自安坐到江宁旁边,牵了她的手,又指着那石桌上的画像道:“我瞧这画不错,若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记错,这应该是你第一次画人物吧?”
“嗯——”江宁脸色有些微红的点头。
这应该算是江宁的一个怪癖吧,字画若是做到一半,总是不大喜欢让旁人来看,至于被人一边看着一边写字作画,更是难受的要了她的命了。
“我偷瞧了一眼,觉着不错的,等你什么时候做完了,若是师父还没回,你就拿给我看看,我再给你说些不足之处,可好?”江自安十分明白江宁的心情,微笑着说。
江宁闻言心中有些释然,重重的点了点头,准备将那画像收拾起来。只是收拾到一半,江宁却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头道:“大师兄,你现在就帮我说说不足之处好不好,我之后再画也注意着。”
江自安笑了笑,道了声好。
“你瞧,这处地方用焦墨不免太过突兀,若是当真想用焦墨显出层次,可以用侧笔甚至用笔锋……”
“还有这一处,我看得出你想要表现的风骨,但眼高手低了是不是?其实这也难怪,你这些年看的都是名家名作,他们的手段冠以‘出神入化’之名并不夸张。但你的笔力不够,甚至腕力、臂力也要差上许多,柔和软绵的笔势你或许能够掌握几分,但这种嶙峋风骨就要差上许多了……”
“此处想要落笔惊雷就要有雷霆之势,落笔处如神龙摆尾,讲究的就是转合之间的柔韧力度。便似那春日柳枝,暖风吹而轻扬,可若折下来大力一挥,甚至能够充当马鞭来用。柔时如水,辗转千万次而其形不变,韧时如刀,善用者可以此杀人也不是难事。而这捭阖之间的柔韧如何,就要靠执笔人的抉择了……”
江自安就这样不急不躁的慢慢讲解着,江宁也用心的聆听,两个时辰的晨光就这样弹指一挥的过去。
夕阳已垂,快要入夜的风也带了三分的凉意。
江宁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神明显好了不少。江自安也揉了揉脖子,笑着道:“小师妹惊才绝艳,举一反三,我想再这样下去,至多四年,我就无物可教了。”
“师兄这是笑话我了,”江宁吐了吐舌头,“谁不知道大师兄你才是园子里天才英博的那个?一边忙着日常琐事,一边还能轻而易举的一年仿出两三幅字画,这样的境界,宁儿可是高山仰止的。”
“呵,什么时候还学会拍我马屁了?”江自安忍俊不禁,“不过方才那话可要慎言,什么‘轻而易举的一年仿出两三幅字画’?这若是让师父听了去,还不得骂我懒惰不堪,不好好给他挣钱了么?”
江宁联想起江如水的子,觉得大师兄这翻猜想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扫霾。
师兄妹两个又闲聊了几句,江宁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师兄,你说咱们为何要临仿呢?虽然我的笔力不足,但大师兄你,还有二哥、三哥,都应该是当世上乘的书画者了吧?”
江自安轻笑起来,目中有些骄傲的道:“不是我自吹自擂,外面那些个称得上当世才俊的字画我也见过不少,若是真的比较下来,我们怕是还要比他们高上一星半点的。”
“就是如此了,”江宁点头,“他们那些人的字画,动辄也是千金不易的,若是咱们江家只为赚钱,为何不单纯的做些字画出来,而要费劲心力的去临仿呢?外人或许不知道,可咱们的临仿可要比随手写字作画难多了呀”
“你说得对,若我江家只为求财,大可不必行如此之事。”江自安点了点头,“宁儿,你在入门的时候是否见到了祖师的画像?”
“啊?是对着江面展开手中的画卷的那幅么?”
“对,就是那幅你还记不记得,那画上有四个字,写的是什么?”
“我记得,是‘再造风流’。”
“没错,就是再造风流,咱们之所以做临仿而不做自己,为了就是再造风流。”江自安难得的有些激动,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红晕,“那些普通的临仿本称不上临仿,只是单纯的造假而已,而咱们做的,却是为了保留前人字画的一种手段。世间种种,最难得平静下来的便是天下二字,多少字画辗转百年后就灰飞烟灭,甚至不过刚刚诞生后历经几载就随之消磨?
“即便是那些钟鸣鼎食之家,他们可以在自家鼎盛时大力搜罗天下字画,好生保存,但在这些大家族衰落之后呢?王朝尚且几百年间便得倾覆,更何况是那些所谓的士族大家?王谢二族都已凋落几百载,人都不在了,当时他们自己做的字画,以及他们重金收罗的字画,如今又在何处?是因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还是随着什么人的尸骨入了泥土?不管是什么,它们都已经从世间消失了。
“晋人做的一些书画点评总集你也应当看过,可你看那些书卷上点评的字画,如今流传下来的又得了多少?十中已去七八了。这还紧紧是四百余年啊而再往前呢?曹不兴的佛画何在?邯郸淳的古篆何在?蔡邕的汉隶何在?张芝的章草又何在?不过是短短的千年间,多少名人字画灰飞烟灭,若是再往后呢?再往后一千年呢?真正能够流传下去,留给后人鉴赏的字画又能剩下多少?
“王逸少说‘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咱们而今追叹前人字画已灰飞,千年之后的人更会追叹吧。所以我们做临仿,不为了别的,就为了祖师爷的那句‘再造风流’。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以往的风流、现在的风流保存下来,不让他们再被岁月打磨成河水中的泡沫,让后人也可以有瞻观之幸罢了……
“师妹你说的不错,凭我们的笔法,就算是不做临仿,单单写上几个字、画上几笔画也能够名扬天下了。但是我们不求名,我们求的就是将快要消失、甚至已经消失的字画重新现于世,仅此而已……”
江宁呆了呆,她忽然觉得有些震撼,她也忽然明白了,师父和师兄骨子里的骄傲从何而来。
江自安似乎也被自己说出的言词感动了一下,他有些出神的望着天边的一轮红日,挺直着腰脊,任凭风吹拂起他的长发,仿若谪仙。
江宁看的更呆,满是崇拜的目光里,恨不得在大师兄周身画上一轮光圈。
“不过,咳咳……”江自安回过神来,有些促狭的笑了笑,“师妹你也别把咱们江家想的太伟大,江家最开始临仿也只是求财而已,只是到了后来不缺钱了,祖师爷就有了些高尚的想法……呃,仓廪实而知礼节嘛,正常正常。”
因为这一句话,把江宁强行从之前的伟大光辉中拖了出来,小丫头有些悻悻的挠了挠头,哦了一声。
正在江宁有些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伟大还是渺小的时候,一个园子里的下人有些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双手不自然的在身前搓动着,面上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罗大哥,出什么事了么?”江自安偏头,微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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