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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最最关键的是,她成功说服了皇上。
    此时皇后神情笃定,就差拍胸脯保证,看来不似作伪。
    而以皇后不吃亏的性格,并没在她面前吐苦水卖乖,可见说服皇上对皇后来说很容易。
    也许,只是一句话的事。
    太皇太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忌惮,还是嫉妒了。
    如果太宗在时,她没有因为忽然出现的海兰珠而疏远太宗,也能像皇后这样想尽办法拢住太宗的心,她和先帝是不是就不会被太宗冷淡那么多年了。
    反正海兰珠的孩子没了,而她的福临还在,她为什么要一直冷着太宗,让自己和孩子过苦日子呢?
    看看现在皇后和太子的风光,再想想当年自己与先帝的艰难,太皇太后竟然有些后悔了。
    即便后来,她利用多尔衮把先帝托上皇位,先帝脸上的笑容反而不如从前多了。
    那时候仿佛只有董鄂妃能走进先帝的心,后来董鄂妃病逝,先帝也跟着去了。
    她以为那段不堪的岁月,是老天爷对她和先帝的磨炼,结果走出来的只有她自己。
    先帝临死前都不愿见她,她也满心失望地没去见先帝最后一面,权当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如果能回到她生福临那年,她相信自己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先帝病逝后,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玄烨身上,玄烨并没让她失望。八岁登基,十四岁擒鳌拜亲政,二十七岁平三藩,然后一鼓作气准备收台湾。
    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奈何他们祖孙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携手走过风风雨雨,到头来却落得一个貌合神离。
    她与先帝和当今都是至亲骨肉,却不如皇后和太子这对继母子感情深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许苏麻喇姑经常劝自己的那些话是对的,皇上长大了,该放手的就要放手。
    罢了,她年近古稀,还能活多久。
    只要帝后齐心,皇子们能够平安长大,爱新觉罗家不至后继无人,她便是死了,到地下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皇上的事,她不管了,皇后的事,她也不管了,都随他们去吧。
    后宫一派和谐,难得前朝也是。
    今日早朝,朝臣们全都明显地察觉到,皇上心情好,心情极好。好到听明相和图相吵架都听得津津有味,唇角就没压下去过。
    往日御门听政,皇上总是板着一张脸。刚平了三藩,又要商议收台湾,全都是花钱的事,皇上能高兴才怪。
    而今天,早朝议题没变,皇上却变了。
    “皇上,朝廷才平三藩,不管是军队还是民生都亟需休养,实在不宜为了弹丸之地,再起狼烟。”明党有人站出来说。
    早朝才开始,火药味就很浓了。
    “皇上,台湾弹丸之地,孤悬海外,应以招抚、绥靖为主,不宜大动干戈。”又一明党出班启奏。
    没错,当年力主撤藩的明珠,现在对收台湾持反对意见。
    说起明珠的发迹史,就不得不提平三藩了。
    八年前,皇上要撤藩,以索额图为首的索党,坚决反对,主张和平谈判,等熬死吴三桂,再考虑撤藩。
    索相如日中天的时候,明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连内阁都进不去。
    怎奈明珠善于体察圣心,知道皇上铁了心要撤藩,便顶着索党的巨大压力,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并且舌灿莲花,主动与索党周旋。
    一番周旋下来,明珠跻身内阁,渐渐有了拥护者。
    索相权倾一时,明珠简在帝心,从此朝堂上就没消停过。
    平三藩打了八年,索相和明相吵了六年半,最后以索相落败作结。
    忽然没了对手的明珠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图海取代索额图,并且继承了一部分索党党徒,形成图党。
    于是围绕收台湾这事,明党和图党吵得不可开交,朝堂再现两党博弈。
    让明党接连两人出班,简直是图党的耻辱。就在明党第三人打算站出来的时候,图党已然有人说话了:“皇上,《左传》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朝廷之兵,多数都在南边,不如趁势拿下台湾!”
    此时说话这人,正是从前的索党中人。平三藩时,索党主和,他便主和。现而今,加入图党,图党主战,他亦主战。
    人嘴两张皮,怎么说怎么是。
    不等明党反扑,图党又有人站出来:“从皇上御极开始,朝廷九次招抚台湾,都被郑经以各种荒谬的理由拒绝。现郑经暴毙,正是一统天下的绝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二比二战平。
    明珠和图海一左一右站在乾清门的台阶之下,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鼻孔朝天。正要亲自下场,忽然听皇上问:“李光地,无定河什么时候能变成永定河?”
    此时李光地因治水有功,早已升任工部侍郎,仍旧主管河道。
    李光地没想到皇上会在这时候点自己的名字,赶紧出班:“回皇上的话,臣已有对策,今年夏天便可给无定河套上笼头。”
    至于变成永定河,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李光地是福建人,而收台湾的奏疏便是福建官员提报上来的。皇上这时候点名李光地,也算是另一种表态了。
    明珠靠揣摩圣心起家,按理说皇上都表态了,他就不该站出来反对。
    可他没有,仍旧硬着头皮上:“皇上,天下苦战久矣,合该休养生息!”
    话音未落,图海站出来说:“皇上,前明郑氏割据台湾多年,但凡朝廷有战事,他们必然要掺和进来,与反贼勾结。此贼不除,终留后患!”
    朝议与党争,在明珠和图海出班之后进入白热化。
    “你们冷不冷?”康熙插进一句话之后吩咐梁九功,“争来争去也没个完,你去,让大膳房熬点姜汤送过来。”
    说着又把梁九功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
    朝臣们:啊?不能下班?还要喝姜汤吗?
    昨天是怎么散朝的,所有人都还记得。就是等到明相和图相亲自下场吵架,皇上烦了,站起身就走。
    今天简直就是昨天的复刻,怎么皇上没走,还赏了姜汤?
    梁九功走后,争论仍在继续,一直到他带着姜汤回来。
    明珠接过内侍递来的姜汤,吹了吹,喝下一口,白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加糖,又热又辣。
    若不是怕在御前失仪,他真想吐出来。
    但姜汤是皇上赏的,谁敢不喝完。明珠一咬牙一闭眼,仰头饮尽,这才将碗还给内侍。
    早朝只有开始的时间,没有结束的时间,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散。
    再加上这段时间都是大事,且两党分歧很大,争论起来没完没了,根本停不下来。
    早晨用膳的时候,明珠连水都很少喝,生怕上朝的时候内急。
    这会儿说了太多话,嗓子都冒烟了,再灌下一碗热辣滚烫的姜汤,明珠轻咳一声,发现自己失声了。
    偷眼看图海,也是满脸通红,额上都见了汗。
    再看其他人,除了国仗噶布喇,都好不到哪里去。
    康熙满意地看着下面,抬抬手说:“怎么了?继续啊。”
    朝臣们:“……”
    回到家中,明珠牛饮了两大碗凉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觉罗氏问他怎么了,明珠苦笑着把今日早朝的事说了,觉罗氏不解:“明知皇上要收台湾,你为何非唱反调?”
    忘记自己是怎么发达的了?
    明珠费力地哑着嗓子说:“我也不想啊,奈何被图海抢了先!索额图倒台,皇上故意把图海换回来牵制我。图海赞成收台湾,我必须反对,而且要坚决反对。若我与图海站在一边,你猜皇上会怎样想?”
    所以这个反派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为我何求,不仅是觉罗氏,很多明党的人同样不理解。
    除此以外,收台湾可不是打下来就完了,还得出人出钱地治理,其中利弊他作为内阁大学士有责任提醒皇上。
    但愿他这一番苦心,皇上能懂。
    第108章 显怀
    就在明珠跟觉罗氏吐槽时,图海也在安抚自己的人。
    图党的中坚力量是原来的索党,还有一些武将。有仗打,武将自然欢喜,但原来的索党大多都是上三旗的贵族,他们保守惯了,总觉得现在就很好,没必要掏空国库去打仗。
    朝廷招抚台湾都招抚那么多年,郑经死了,接着派人去招抚呗,为什么非要打仗?
    撤藩的时候,他们就是主和派。甚至在皇上一锤定音之后,南边战场推进不顺时,他们还会站出来给皇上出主意,打不过就议和吧。
    至少能保住现有的利益。
    在叛军打到湖南的时候,他们还提出过与吴三桂划江而治的想法。
    三藩的封地本来就是朝廷给的,三藩反叛,朝廷有实力平叛自是应该。且三藩的封地虽然不是什么鱼米之乡,矿产倒也不少,拿回来很有必要。
    可台湾不过打弹丸之地,与内陆相隔海峡,打起仗来又要组建水军,又要建造海船,还要与极擅海战的前明郑家打擂台,怎么算都得不偿失。
    做了半辈子的主和派,忽然要跟着图海主战,他们一时半会儿角色都转换不过来。
    最可笑的是,明党从前主战,现在主和,两边因为收台湾的事掐起来,经常吵着吵着就互换阵营,不知所谓。
    图海喝下一碗不加糖的浓姜水,嘴辣心苦。
    当初福建那边写奏疏鼓捣皇上收台湾的时候,他就不赞成。
    平三藩说起来简单,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有多难。
    八年,那可是八年啊,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弹指一挥间。
    皇上把明珠和他一起留下,将奏疏拿给他们传阅,当时他站得靠前一些,奏疏便先传到他手上。
    对上皇上殷切的目光,图海知道皇上有野心,想要收台湾,一统天下。
    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表示支持。
    明珠与他互为牵制,他赞成,明珠只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