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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一笔写不出两个赫舍里,两家便是分了家也比别家亲近。
    听见三福晋抽冷子插话,想要推荐自己的孙子进宫给太子当伴读,郝如月淡笑着说:“三福晋也知两家是分了家的。本宫便是爱重子侄,也该爱重自家的,断断爱不到别家去。”
    老爷子才没了几年啊,老太太还健在呢,三房怎么就成别家了!三福晋气得心口疼,可她今日进宫另有所求,不能跟皇后翻脸,只得期期艾艾地看向大福晋。
    郝如月看看三福晋,又看大福晋:“额娘有事要说?”
    佟佳氏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大福晋别管。可大福晋受了老爷之托,不能不管:“是你三叔求你阿玛面前,想……想……”
    佟佳氏干脆接过了大福晋的话茬,转头对三福晋说:“不是我一个晚辈要说三道四,册立皇后的圣旨才颁下多久,婚礼和典礼还没办呢,三房就急着往宫里塞人,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郝如月了然。原来是三房见她成了皇后,眼红滴血,也想送个女儿进来碰碰运气。
    刚才三福晋推荐自己的孙儿不过是个引子,想要试探她的态度,重点应该在这儿。
    三福晋知道佟佳氏泼辣,而大福晋心软,也不理佟佳氏,只淌眼抹泪地看向大福晋:“大嫂,当年若不是……芙蓉的亲事何至于蹉跎到今日,三房何至于寥落至此。”
    郝如月以手扶额,她都熬成皇后了,三房的五妹妹还没嫁出去呢。
    三福晋故意停顿的部分,郝如月也自行脑补上了,说的肯定是当年她搅黄了五妹妹和纳兰结亲的事。
    在三福晋的逻辑里,三房不会错,错的永远是别人。
    当年若不是她出面搅黄了五妹妹与纳兰的亲事,明珠绝对不会站到索额图的对立面。
    如果明珠不站在索额图的对立面,就不会有明党与索党之争。没有党争,索额图就不会败给明珠,交出内阁第一人的位置。
    总之,索党失势,不是明珠简在帝心,也不是索额图自持叔国仗的身份和曾经的从龙之功屡屡忤逆皇上,更与皇上的帝王心术无关,全是因为她蝴蝶掉了五妹妹的亲事。
    郝如月被三福晋“无懈可击”的强大逻辑震撼了,槽多无口,都不知从哪里说起好。
    佟佳氏显然也被震撼到了,一时竟没接上话。
    倒是大福晋长年累月受三福晋的强悍逻辑荼毒,很快就接受了:“皇后娘娘,长房从前到底受过三房的恩惠,芙蓉也是你的堂妹,她一头哭到老爷和老太太面前,臣妇瞧着也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有些话皇后说出来会影响贤名,佟佳氏不怕,大不了当场撕破脸:“当年长房确实受过三房的恩惠,可三房就没受过仁孝皇后的恩惠吗?若没有这一层姻亲关系,三老爷未必能青云直上。”
    佟佳氏连三叔三婶都不叫了,只求与三房划清界限:“芙蓉亲事不顺,那是她眼界高,总想找一个比纳兰公子更好的!”
    说着冷笑一声:“这会儿又瞧着皇后娘娘入主中宫眼气,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宫争宠!”
    又看大福晋:“额娘忘了芙蓉扑到老太太怀里是怎么说的了?她说皇后娘娘侍寝一年都生不出嫡子,她想进宫给皇后娘娘固宠!她那是为皇后娘娘固宠吗,她是在拿刀捅皇后娘娘的心窝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儿给她唱什么聊斋!
    三福晋被怼得脸色发白,“哎呦”一声就要晕倒,然后听太子带着哭腔说:“额娘不生小弟弟小妹妹全是因为我,是我不让额娘生的!”
    “……”
    刚刚三福晋的逻辑实在强悍,把郝如月给震惊了,忘了太子还在现场。
    这会儿听见太子哭,忙从大福晋怀中接过太子,温声哄他。
    大福晋听见太子这样说,眼圈都红了,再看三福晋时眼睛便立了起来:“你可听清楚了?”
    皇后不是不能生,而是为了太子暂时不想生。
    三福晋失去最后的倚仗脸更白了,却在心里给长房打了一个叉,看来送芙蓉进宫得换一条路走了。
    大福晋和佟佳氏很快告辞离开,连帝后大婚的事都没说上,三福晋也跟着灰头土脸地走了。
    郝如月半晌才哄好太子,太子软软趴在她怀里:“额娘,你不生小弟弟小妹妹她们都说你。保成喜欢小弟弟小妹妹,你生一个好不好?保成不想让她们说你!”
    郝如月就问他:“保成当真喜欢小弟弟小妹妹,还是不想让额娘被她们说?”
    太子声音小小:“不想让额娘被她们说。”
    郝如月抱着他笑起来:“好,以后她们再说额娘,额娘就凶回去。额娘是皇后,谁也不怕!”
    太子也笑起来,奶呼呼说:“以后谁敢说额娘,保成跟着额娘一起凶!保成是太子,可凶了!”
    晚上康熙过来用膳,太子就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都说了,康熙蹙眉。等郝如月走进来,父子俩如常玩笑,好像刚才的相对无言并不存在。
    没过几日,索额图的次子因为当值期间脱岗被踢出銮卫队,回家自力更生了。
    “銮卫队那么多人,经常有人在操练的时候外出,也不是只我一个!”
    回家面对阿玛的怒火,阿尔吉善振振有词:“纶布递补进来,我被踢出去,可见是一个换一个了,谁让人家的姐姐都是皇后呢!”
    阿尔吉善不知道三福晋进宫的事,索额图却是知道的,闻言看了三福晋一眼,又被三福晋给瞪了回去。
    翌日请安过后,郝如月留了贵妃说大封六宫之事。说完正事,贵妃轻声对郝如月道:“臣妾最近听说一事,好像赫舍里家三房走了慈宁宫的门路,想要把娘娘的堂妹送进宫。”
    原来还没死心,郝如月承了贵妃的情,却听贵妃又道:“太皇太后本来答应了,事到临头又反悔了。”
    佟家号称半朝,人才济济,消息自然比较灵通。郝如月也没跟贵妃客气,问她可知为何,贵妃摇头:“臣妾只知道太皇太后在反悔之前见过两个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宜贵人。”
    也不知是谁发挥了作用。
    贵妃自己猜多半是皇上的意思,可无凭无据不好说与皇后知道。
    无独有偶,三福晋也在纳闷:“太皇太后与皇上说起这事,皇上都没说什么,怎么让宜贵人给拆了台!她什么意思!”
    不管宜贵人什么意思,是真心为芙蓉着想也好,还是怕芙蓉进宫之后,福晋专心扶持自己的女儿,将她抛弃,索额图都不想送女儿进宫了。
    “宜贵人所说不错,赫舍里家再出一位皇后,确实不适合送女入宫。”
    便是与明珠平分秋色,索额图也依然是内阁大学士,妥妥的权臣一枚:“否则皇上固然会忌惮皇后,害怕长房与三房联起手来,同时也会忌惮我,得不偿失。”
    自古以来,皇后+太子+权臣的组合都是帝王最忌惮的。
    哪怕秦皇汉武都没有例外,更何况是当今呢。
    如果不是芙蓉亲事不顺,再加上她眼热长房,也舍不得送女儿进宫争宠。这会儿听老爷如此说,三福晋也就作罢了。
    三福晋这边做罢了,郝如月那边还没完呢,她求了太后给芙蓉指婚。
    太后对宫斗和宫务都不感兴趣,却极其喜欢给人做媒,尤其上回给纳兰家做媒有了成功的案例。
    至少太后本人觉得还算成功。
    所以郝如月把芙蓉的情况一说,太后非常感兴趣,一口一个可怜见的。
    本朝崇尚早婚,女子一般十几岁成亲,耗到二十出头就算大龄剩女了。
    在这个时代,大龄剩女找小鲜肉是不可能的,只能配大龄剩男或者鳏夫。太后思前想后,把三福晋叫来问话:“听皇后说你还有一个女儿尚未婚配?皇后贤德,很是为她着急,不得已求到我这里。”
    谁都知道太后是满蒙之间最后的纽带,但凡让太后指婚,男的要娶蒙古姑娘,比如明珠的儿子,女的恐怕就要嫁到蒙古去了。
    三福晋闻言两眼一黑,却不敢表现出来,含含糊糊说:“多谢太后娘娘挂怀,小女有寒症,臣妇还想多留她几年。”
    “有寒症就是肉吃少了,为了苗条天天啃菜叶子啃的。”太后给三福晋举例,“你看科尔沁的姑娘,天天吃肉喝奶,就没听说谁有寒症。”
    完了完了说到科尔沁了,三福晋腿都软了,一时竟没接上话。就听太后热心道:“皇后难得求我,又是她娘家的事,我自然要管。昨儿已经给科尔沁那边写过信了,很快会有回音,你且回去等喜讯吧。”
    三福晋:问都不问就定下了?
    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父母还没表态呢,媒妁就给安排好了?
    话又说回来,太后这个媒妁还真不是一般的媒妁。太后指婚是恩典,不满意也得接着。
    且不说三福晋带着“喜讯”,再次白着一张脸出宫去了,只说太后这边将人送走,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心腹宫女问太后:“奴婢瞧着索相的福晋并不是很想嫁女儿,好像与皇后所说不一样,太后为何要管?”
    太后喝下一口茶润过喉咙才道:“可不是只有皇后求了我。”
    若当真只是皇后来求,事涉外戚,太后还真不一定会管。可皇上也说起此事,太后就少不得要管上一管了。
    其实最关键的还不是皇上,而是太子私下对太后说,三福晋当面挖苦皇后生不出嫡子,给太后气得不轻。
    当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也曾被人这样挖苦过,至今记忆犹新。
    不仅如此,太后也是嫡母,也当过后妈,还曾经亲自抚养过当今。
    她当时被人这样挖苦,是因为不得宠。先帝那时候独宠董鄂妃,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但凡先帝肯分给她一点宠爱,太后必定会生下自己的孩子。
    反观皇后,圣眷隆重。皇上明里暗里给她的宠爱,与先帝给董鄂妃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皇后为了太子,居然选择不生嫡子或者晚生嫡子,太后还是很佩服的。
    最最难得的是,皇后还说服了皇上。
    毕竟事后留与不留,都是皇上说了算的。
    皇后为了太子做出这样的牺牲,太后本人都很佩服,却被赫舍里家三房当成把柄反过来对付皇后,太后真的生气了。
    尤其太子说三福晋态度恶劣,极会挑拨,把他都吓哭了,太后的怒气终于到达峰值。
    不管是为了皇上、太子还是皇后,这事她都得好好管一管。
    话说三福晋回家之后,很快把“喜讯”分享给了索额图,索额图都惊了。
    他深深看了三福晋一眼:“太后从来是个不管事的,你怎么把她得罪了?”
    都是与蒙古联姻,明珠那是娶儿媳妇,他可是嫁闺女。
    把蒙古姑娘娶到京城,合适最好,不适合就养着,谁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吃。
    嫁女儿就不一样了。
    公主、郡主和亲蒙古都没有几个如意的,更何况是朝臣的女儿。
    所以索额图没像明珠那样病急乱投医,让女儿变成满蒙交好的桥梁,而是在索党里自己扒拉出一个乘龙快婿来。
    “快四十岁的鳏夫?”三福晋只问过年龄,就把鸡毛掸子抄在手里了。
    索额图脑门冒汗,福晋从来都是“堂前教子,枕边教夫”,只会在卧房用鸡毛掸子。如今是在厅堂,他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年纪大些稳重。虽是鳏夫却没有子女,况且此人是个有本事的,人品才情都不输纳兰容若。”索额图赶紧解释,罗列出一大堆的好处。
    三福晋这才收起鸡毛掸子,哭起了自己苦命的女儿。
    翌日,索额图叫了自己选中的乘龙快婿上门,三福晋带着芙蓉在暗中相看。三福晋还好,芙蓉一看差点哭出来。
    回到内宅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人家老还丑,嫁给这样的人不如死了干净。
    老是老了点,丑却不至于。毕竟礼部侍郎也是要过皇上眼的,有皇上的审美严格把关,容貌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分跟谁比,跟纳兰容若一比就算丑的了吧。
    可老爷极为看好此人,说他有能力也有手腕,很会做事,打算成亲之后把他从礼部调到户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