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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奈何身边的男人一直辗转,动作很轻,似乎怕打扰到她。
    想想势在必得的皇后之位,郝如月咬唇,将一只手轻轻探入锦被中。
    大约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或者此前根本没有女人敢这样做,男人雄壮的身体有一瞬紧绷,旋即手腕被人捉住,听他问:“不是喊疼吗?怎么又来惹朕?”
    被人捉住手腕,却不曾将她的手挪开半分,郝如月试着动了动,夹着嗓音说:“那是情趣,皇上还当真了。”
    昏暗中有谁笑了一声,紧接着喘息加深。一阵窸窣过后,帐顶开始摇晃,灯烛也开始摇晃,晃得郝如月眼花。
    不知晃了多久,郝如月感觉嗓子眼儿发干的时候,终于被人圈在怀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仲春的四月,柳绿花红,可走在宫道上的只有她一个人,姐姐不知去了哪里。
    “姐姐?”茫然四顾,这才发现姐姐走在了自己前头,她仍旧穿着那身鹅黄旗装,脚步却不似往日轻盈。
    大约听见了她喊姐姐,姐姐回头,朝她笑笑:“如月,替我照顾好皇上。”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怎么都追不上了。
    “姐姐!姐姐别走,你不要太子了吗?”郝如月就这样哭醒了。
    睁开眼,正好对上皇上关切的目光:“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彼时皇上已经穿好朝服,准备上朝去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的。郝如月眨了下眼,立刻有泪珠滚落:“皇上,臣梦见堆秀山了,梦见皇上与臣站在堆秀山上俯瞰皇宫。”
    皇上居高临下看她,声音淡淡:“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吧。”
    郝如月磨牙:梦里都有是吗?
    梁九功后半夜才歇下,感觉才睡着便被人叫起来了,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叫醒皇上。
    今日是大朝,要比平日早些起身。
    明明一起熬了大夜,梁九功好像被黑白无常索过命似的,强打精神,皇上却仿佛喝了仙药,比昨日早起还要精神。
    想起昨夜司寝太监屡屡受挫,不敢提醒皇上时间到了,不敢问留不留。才按规矩把红被子抱进屋,打算将人扛走,便被皇上扔了一个眼刀,人没扛出来,又把红被子抱出来了。
    若是顾问行在场,肯定又得缠上来问他,这个不合规矩吧。
    按照宫规,皇上临幸妃嫔是有时间限制的,超出时间,司寝太监便要提醒皇上,以免纵欲过度损伤龙体。
    时间一到,侍寝的妃嫔都要被原封不动扛走。皇上说留的,直接扛回住处,皇上说不留,便要挪到偏殿去遭罪了。
    有资格留在乾清宫龙床上过夜的,只有皇后一人,哦,不对,确实有例外,那便是受先帝专宠的董鄂皇贵妃。
    “把彤史送去慈宁宫,呈给太皇太后过目。”皇上冷冰冰丢下一句,当先走了。
    梁九功赶忙吩咐下去,之后一路小跑才追上圣驾。
    第58章 反复
    康熙十六年大封之后,宫里才设敬事房,在此之前皇上召幸嫔妃只在彤史上记档。
    若是哪位妃嫔被诊出有孕,彤史也会被翻出来查阅,以防有人给皇上戴绿帽子。
    皇上前脚去上朝,彤史后脚便送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气得用拐杖杵了好几下地,很想骂一句臭不要脸,到底忍住了。
    皇上对人家早有心思,反而是那女人一直推拒,这一句臭不要脸骂出来,搞不好骂的是皇上。
    心里窝火,嘴里应景似的长了一个燎泡:“事已至此,想把她赶出宫是不能够了。”
    又吩咐苏麻喇姑:“派人去告诉钮祜禄家一声,就说亲事黄了,让他们不要去赫舍里家提亲。”
    此时,钮祜禄芙玉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听说幼弟与赫舍里家的亲事黄了,顿时脸色一变:“太皇太后要将她留在宫中吗?”
    如果当年没有鳌拜专权,如果当年她的阿玛不曾左右逢源,伤了太皇太后的的心,那么当今的元后必然出在钮祜禄氏门上。
    可惜造化弄人,让名不见经传的赫舍里家钻了空子,皇后易主。
    直到皇上扳倒鳌拜,阿玛才反应过来自己站错了队。太皇太后也很给面子,帝后大婚之后,将她的姐姐接进宫养在身边,也算是在后宫里给了钮祜禄家一个高位名额。
    后来仁孝皇后难产薨逝,额娘还以为自己跪拜的各路神仙显灵了,以为自己的女儿会是继后。
    她的姐姐芙心十岁跟在太皇太身边,有幸得太皇太后亲自教导,可以说深得真传,谁知一朝侍寝并不令皇上喜欢。
    可那又怎样,当初仁孝皇后也不得皇上喜欢,甚至在大婚之夜独守空房,最后还不是与皇上举案齐眉,接连生下两个嫡子。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仁孝皇后没了,可那个让仁孝皇后在大婚之夜独守空房的女人进宫了。
    她不但进宫了,还顺利接手了太子。
    莫说是从小顺风顺水的姐姐,便是自己也会着急吧。人在着急的时候难免会乱了章法,再加上被人设计,原本前途一片大好的姐姐稀里糊涂被皇上一撸到底,打入冷宫。
    若不是太皇太后怜惜她,给了恩典,对外只说暴毙,让额娘将她秘密接出皇宫,姐姐这辈子就完了。
    到底是“已死”之人,额娘也不敢让她长期住在家中,隔天便命人将她送回了盛京老家。
    因姐姐曾经侍寝过,太皇太后给了恩典,这个恩典也是有条件的,那便是不许再嫁。
    十几岁的姑娘,注定一辈子守活寡。个中滋味,在她看来,也只是吃穿用度上比住在冷宫好些。
    即便是这样,太皇太后的恩典,他们全家也是感恩戴德。所以当太皇太后流露出想从钮祜禄家再选一个姑娘进宫的时候,额娘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只是这一回,太皇太后说想选个年纪大些,稳重的。可家中嫡出的姑娘没嫁人或者没订亲的就只她一个了,额娘将她领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问过几句话,也将她留在了身边。
    太皇太后问的话,她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太皇太后问:“皇上爱吃橘子,可吃橘子上火,还是吃梨对身体好,你会怎样规劝?”
    姐姐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发着高热,天天哭,抱着额娘说她是被人陷害的,还说那个女人与皇上不清白,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设计害自己。
    当时芙玉就在旁边,等姐姐把心里的苦闷都哭出来,病也好了,额娘这才将她送回盛京老家。
    芙玉对宫里的事并非全然无知,所以太皇太后问起时,她立刻就明白了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斟酌着回答:“皇上爱吃橘子,不爱吃梨,臣女不会规劝,但臣女会想办法不让橘子出现在皇上面前。”
    太皇太后追问:“把橘子扔了吗?”
    芙玉摇头:“分赏给别人便好。”
    而后轻笑:“正好臣女的幼弟也爱吃橘子,太皇太后这里若是有好吃的橘子,不如分给他一些。”
    太皇太后大笑,直夸她聪明。芙玉却很有自知之明,她并不比姐姐聪明,她只是晚些进宫,知道的更多。
    于是在太皇太后一力操持下,钮祜禄家最近正在准备与赫舍里家议亲。
    之前听姐姐说赫舍里如月与皇上之间不清白,原本额娘还有些犹豫。
    赫舍里如月失贞是小,万一皇上不肯放手,恐怕会连累幼弟的名声,甚至因此丢了性命。
    毕竟先帝就干过这事,不得不防啊。
    当额娘隐晦问起时,太皇太后言之凿凿,说赫舍里如月并未侍寝,两年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额娘这才放下心,低眉顺眼说幼子的亲事,全凭太皇太后做主。
    芙玉也放下心,送额娘出宫时小声叮嘱:“弟弟年纪小,便是以后续弦,也是好找的。”
    额娘让她放心:“只要橘子分到咱家,管保让她有来无回。”
    阿玛早年好色,每年都要新纳几房妾室,若不是额娘有手段,府里光是小妾和庶子女都要挤不下了。
    况且那女人害了姐姐,等于生生挖了额娘的心头肉,以额娘的性格,必然要报复回来的。
    听过姐姐的哭诉,芙玉知道赫舍里如月简在帝心,皇上偏心偏得紧。再加上对方能扳倒太皇太后护持之下的姐姐,可见其心机手段。
    她可不想一进宫就对上这样一个狠角色,所以才想尽办法,在自己进宫之前扫平障碍。
    天可怜见,在这一点上她与太皇太后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饶是对方再有心机手腕,再如何简在帝心,细胳膊终究掰不过粗大腿。
    自她进宫之后,原本一切都在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这才过了几日,居然生出变故来。
    此时听太皇太后说完,钮祜禄芙玉瞳孔地震,震惊地看向太皇太后。明知不合礼数,还是问出了刚才那句话,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却见太皇太后沉沉叹了口气:“橘子让皇上吃了,再没法分人。”
    芙玉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皇上可给了她名分?”
    “不曾。”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让太皇太后欣慰的了,皇上比先帝强些,还没有色令智昏到破格册封那个女人。
    芙玉暗暗松了口气,心说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也就那样了。
    钮祜禄家后院挨挨挤挤住着的那些小妾,随便拎出一个都曾是阿玛的心头好,如今还不是乖乖在额娘手底下讨生活。
    病了就扛着,扛不过就埋了。再加上流产的,难产的,每年都能腾几间屋子出来给新人住。
    前几日还承宠的小妾忽然消失了,阿玛从来不会过问,因为这一个没了还有下一个,下一个总比这一个更新鲜。
    从前那个女人之所以简在帝心,不过是因为她懂得如何拿捏男人,让皇上看得见吃不着。
    皇上对仁孝皇后心有愧疚,亲口说要为发妻守制三年,大约不会在这三年里碰皇后的妹妹。
    就更给了那个女人施展的机会,让她牢牢将太子捏在手中。
    也是先帝的前车之鉴,也是对方作孽太多,树敌无数,太皇太后洞若观火,岂容她在后宫搅弄风云,一出手便是指婚。
    饶是赫舍里如月再有心机再有手腕,听说之后恐怕也慌了。
    想到这里,芙玉又问:“太皇太后,那女人侍寝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昨夜。”
    “是皇上召幸?”木已成舟,芙玉震惊之后很快冷静下来,只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以便做出判断和反应。
    这个太皇太后没来得及关注,转头看苏麻喇姑。苏麻喇姑还真打听了:“听说是赫舍里女官主动求见,带着太子陪皇上用了晚膳,然后就……”
    太皇太后闻言看向芙玉,芙玉立刻支棱起来:“求太皇太后这几日安排臣女侍寝。”
    她想借此探一探皇上的虚实。若皇上喜新厌旧,自然会临幸她,若无动于衷,事情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太皇太后看她一眼,忍不住泼冷水:“皇上惦记了七八年才终于得偿所愿,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便是我来安排,皇上也未必肯,你何苦自讨没趣?”
    这丫头揣着什么心思,她何尝不懂,若将皇上当成寻常男子来对待,恐怕要吃亏呀。
    钮祜禄家适龄的女孩儿虽多,脑子灵光的却没有几个,太皇太后扒拉了半天,才勉强挑出一个能看的,可不想让她“出师未捷身先死”。
    谁知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丫头大约觉得自己聪明极了,总想在皇上面前比划两下。
    太皇太后心里叹气,也好,开局太顺往往会飘,比如她的姐姐。
    与其今后掉坑吃大亏,还不如先让她比划两下,也好认清局势。
    都说宫门深似海,殊不知宫里的水再深,也没有皇上的城府深。
    到今日,便是太皇太后都有些摸不准皇上的脾气了,想做点什么都得投石问路。